保國公朱暉的父親名叫朱永。朱永于景泰二年襲爵,那時他們家的爵位只是一個撫寧伯,是他連年征戰,將自家的爵位一級一級地升上來。朱永活著的時候位居極品,被加封為保國公,任太師兼太子太師,死后還被追封為追封宣平王,謚號“武毅”。朱暉敢如此放誕,大半是仗著父親的威望,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朱暉只有一個父親,可朱永卻不止他一個兒子,也不止一任妻子。
朱永的第一任夫人孫氏是都督孫宏之女,亦是朱暉的生母。這位原配夫人紅顏命薄,早在朱暉年幼時就撒手人寰。彼時,朱永的事業正如日中天,家中不能無妻室主持中饋。所以,他很快就續娶,娶得還是出身更好的名門貴女前任英國公張輔的女兒,現任英國公張懋的妹妹張氏。
張夫人身體康健,與朱永感情甚篤,倆人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加上妾室所出兩個。朱永一共就有整整六個兒子。朱暉安安穩穩地當保國公時,張夫人盡管心中有點不舒服,面上也不會露出什么,還會勸自己的孩子安心屈居大哥之下“雖然你們都是嫡子,可誰讓他居嫡長呢”可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朱暉惹出了這樣大的事端,那張夫人必須得為自己的親生兒子考慮,此時非她所出的朱暉就成為了棄子。
張夫人在自己所住的萱暉堂召集諸子。老太太即便到了這把年紀,遇到這樣的禍事,也是毫無慌亂之色,她的發髻梳得整整齊齊,中心的王母駕鸞金挑心光耀奪目,一身紫棠色的錦袍,端坐于正堂中央。
她嚴色道“東旸,今日在此的都是自家人。你給母親一句實話,宣府和汝王世子的事情,你究竟有沒有摻和進去”東旸是朱暉的字。
朱暉兩眼深陷,短短數日就瘦脫了一層皮,他聽到繼母之言,只是敷衍道“沒有的事,都是他們誣陷孩兒。”
他的二弟朱暟,任錦衣衛指揮使,在南鎮撫司做事,消息靈通非比尋常。他聞言即刻就道“都是誣陷我看未必吧。若都是誣陷,郭聰那里怎么會有你的字據,劉瑾那兒又如何會有你的賄賂。大哥,事到臨頭,我勸你還是說實話,不要一錯再錯。”
朱暉這些日子承受的心理壓力非比尋常,他沒想到,只是殺一個巡按御史而已,到最后怎么會反逼得自己走向絕路。他沒日沒夜地去打點、求情,就是為了保住全家的性命。沒想到,到了這個節骨眼,他的兄弟們也開始扯他的后腿。是以,朱暟只這么一問,他就立刻炸了。他鐵青著臉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暟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宣府的事姑且不論,你至多就是一個從犯。但是一個親王世子的命,足夠把我們都裹進去。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為非作歹,就讓所有人陪你一起死吧。”
其他四個兄弟齊聲附和。老三朱暌道“二哥說得對,大哥,看在兄弟情分上,你總不能累及滿門,抄家滅族。你還是都交代清楚,這樣二哥也好去萬歲面前,分說明白”
朱暉的瞳孔微縮,仿佛頭頂有一個霹靂打下來,他終于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們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丟卒保帥的。武定侯府中郭聰雖然犯事,但是郭良有功,所以只損了大房一支,還保住了爵位。他的兄弟們看到郭家的做法,也打算依葫蘆畫瓢,由老二去檢舉他,徹底將他打落地獄,然后全家就能憑借首告之功,從輕處罰,保住部分地位尊榮。
他忙道“你們敢”
老二朱暟滿眼譏誚“我們怎么不敢。你敢做初一,我們就不敢做十五嗎”
就連素來怯懦的老五朱旼也道“大哥,孽是你造的,我們也是沒辦法”
朱暉為大家長,頗有威望,一直是說一不二,何曾被這么多人當眾頂撞過。就連一直小心待他的繼母,也抹著淚道“兒啊,不是娘不心疼你,只是娘不止你一個孩子,娘總要為你的弟弟們著想。”
朱暉不寒而栗,他顧不得擺往日的威風,忙道“汝王世子的死不關我的事,我真沒有去”
朱暟冷眼看他,他嘆息道“大哥,你們能這么自私。到了如今,還在狡辯。”
朱暉道“我說得句句是實宣府一案,是有我的事在。誰能想到,郭永能蠢成這樣。但是汝王世子一案,我真沒插手”
可沒有人信他,他們仿佛將他的話當作耳旁風一般。老三朱暌皺眉道“大哥,你這樣,可就怪不得我們了。”
張夫人無奈道“你放心,你去了之后,年年祭祀,不會少了你那碗飯。”
朱暟突然將杯子擲到了地上,伴隨的碎裂之聲,東西廂房中殺出兩隊人馬來,立時就將朱暉拿下。朱暉是又驚又怒又怨“好啊,我說怎么好端端的來得這么齊,原來是擺下鴻門宴,就等我上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