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掀開了帳篷,光明立刻射了進去,里頭的人下意識拿手遮住臉,像畏光的蟲豸一樣往暗處躲避。其中唯一一個男人,盡管瘦得皮包骨,但月池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她道“鄧平”
昔日威風八面的宣府分守太監鄧平,如今頭發蓬亂似草,臉頰上都是傷痕,一聽到人聲就下意識求饒躲避。月池叫了兩三聲,他才如夢初醒“誰在叫我,誰在叫我,救救我吧,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他剛才還癱在地上似爛泥,如今卻像利箭一樣撲出來,他緊緊抱住了月池的腿,歇斯底里地叫救命。時春對著他就是一腳,可他抱得實在太緊了,竟然沒有踹開。
月池擺了擺手,她道“鄧平,你抬頭仔細看看,我是誰”
鄧平一怔,他并沒有認出這聲音,卻無端覺得不寒而栗。月池又道“鄧太監,這么快就忘了故人了嗎”
鄧平吃了一嚇,他飛快撒開手來,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月池冷笑一聲,她蹲在他身側,這下避無可避了。鄧平仿佛置身于數九寒天,他的牙齒抖得咔咔作響,面色比死人還要蒼白。他開始手足并用逃命“李越,李越,你別過來,別過來”
他開始嚎啕大哭“是我錯了,我不該鬼迷心竅,害了那么多的性命。可我現在生不如死啊,生不如死啊劉達他們都沒了,只剩我一個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饒了我吧,李越,求求你,別索我的命啊。菩薩、菩薩饒恕我的罪過吧。”
他伏在地上磕頭磕得砰砰直響。月池道“去提一個馬匪來問是怎么回事,那幾個人呢”
時春情知她問得是巴亞金他們,她道“也打暈了,捆了起來。”
月池點點頭,她忽然湊近,來了一句;“還記得我們在衛輝的事嗎”
時春一愣,月池在她的耳邊悄悄道“同樣的錯誤,我們不能犯第二遍。”
她因對俞家一念之仁,最后引來了滔天大禍,如今不可重蹈覆轍。
時春恍然,她點了點頭,折身回去。新提來的馬匪正是背叛巴亞金的下屬。他哆哆嗦嗦道“他們、他們都是巴亞金搶的。我們就是因為分他們的財物才鬧起來,巴亞金老是要占大頭,我不樂意,就去找了杜力夫,然后就、就”
月池問道“同行的男人呢”
馬匪道“都殺了,只留下了女人。噢,這個太監,巴亞金說還沒享受過被太監服侍的滋味,就留了下來。杜力夫也這么想,但他伺候的也不好,就被丟到這兒來了。”
秦竺道“萬歲問罪,鄧平等人按理都要伏誅,聽說他們聞聲逃竄到這草原上,沒想到,到底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其他人都在叫好“該誰讓他們做出昧良心的事來。”
月池看著神色麻木的婦女和伏地不動的鄧平,半晌卻長嘆一聲“給她們找些衣裳和食水,把鄧太監提起來吧。”
柏芳驚道“御史”
月池目光清如琉璃,她苦笑一聲“不知怎的,我忽然連殺他的興致都沒有了,就讓他像野狗一樣,在這草原上自生自滅吧。”
柏芳點點頭,他一抓鄧平,卻發現他整個人同被抽去了骨頭一般。他一驚,去試探他的鼻息,而后抬頭驚詫道“御史,他、他被嚇死了。”
月池一怔,半晌方道“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