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保心知肚明,明廷講究避嫌,在當地做官的都是外地人。他們根基淺薄,手下差役又有限,要是開罪了當地的大族,只怕連收稅都難,更別提辦別的差事。這陸完在此地為官多年,指不定也有把柄在人家手上。
已經說到這會兒了,陸完也沒什么可隱瞞得了,他道“本來,我們是想說,是愚民通倭,才使得倭患欲熾。這軍費一多,朝廷自會關閉港口。可沒想到”
佛保接口道“來得是嚴嵩這個硬骨頭,他背后還有一個鐵了心都要開關的李越。”
陸完道“這嚴嵩雖厲害,可到底根基淺薄,關鍵是他后頭那個”幾百年都未必出得了這么一個人物,既不畏上,也不畏下,還能調和中間,拉攏黔黎,怎么就叫他們給撞上了。
他忽然憶起嚴嵩留給他的那句話,喃喃道“招頭蓋老之長,顧直差厚,每祭神,得胙肉倍眾人。”
他恍然大悟,鼻腔也發酸“他說得對,這胙肉只有老之長來分,才能服膺眾人。我算是什么東西,也敢插手這樣的大政。”
佛保開始勸他“這是神仙打架啊,你又何苦插手到里頭去呢。反正這關都是要開的,咱們還不如向朝廷賣個好”
陸完搖頭“公公錯了,這關必定是開不了。正如您所說,我只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沒了關稅支持,中央無法掌控百官,定是要尋出氣筒的”
佛保也不是傻子,他略一思忖就道“難道這水底下還有暗礁”
陸完頜首,佛保道“你放心,你待咱家如此坦誠,不論出了何事,咱家必會盡力保你。至于這暗礁,我說你也是當局者迷,你和你手下的人,辛苦這么多年,還是只能拿四把檀香扇在手。干脆讓那些拿金扇子、銀扇子的,卻和他們拼唄。”
陸完不解“能怎么拼嚴嵩只是一味催逼我們”
佛保道“他催逼你們,是因為他找不著廟門,你帶著他去廟門看看,不就好了。”
陸完大吃一驚“這怎么能成。”
佛保道“怎么不能成。咱家的爹劉公公,你也是知道的,即便是那位也要賣他幾分面子,否則這市舶司也輪不到我來坐。我親自出面說和,他豈敢不聽。”
佛保笑道“讓他們斗起來,斗到頭破血流時,這第方站誰,也就至關重要了。”
陸完應道是是是。他和佛保說這番話,看著是狗急跳墻的樣子,心里何嘗不是有自己的盤算。他一個外地人到此地當官,已經是備受轄制,但佛保比他還慘,人坐在市舶司這個火山頭,手里還無人可用,可不是只能和他們這些人聯合。
他道“朝廷如今是既明察又暗訪的,明面上有巡按和治農官,暗地里什么東廠、錦衣衛還不知有多少。如沒有公公依靠,下官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面上依靠他,實際在點雙方互為依靠。佛保聽得心底發笑,他拍了拍陸完的肩膀“你是個聰明人,咱家就放心了。在這大明官場上,最容不得的就是蠢蛋。”
佛保果然去見了嚴嵩。二人密探之后,嚴嵩決定稱病,接著在市舶司的遮掩下,喬裝改扮,親自去雙嶼一探究竟。
京中,月池正在做菜,一個個土豆,被她切成細條,過水洗去多余的淀粉后,放進鍋中油炸。直到外殼酥脆之后,她才撈了出來,放進大碗中,用孜然、辣醬、花椒與蔥花拌勻。
謝丕和楊慎老早就聞到了香氣,見著紅亮咸香的一盆,頗覺驚詫。
月池笑道“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