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婆這些日子在織場做工,她的思維早不再局限于人工上。有一天晚上,她正梳著頭,忽然靈機一動,以前人用手梳頭,梳不透厚厚的頭發,還打結。可現在的人用梳子梳頭,這么多鋸齒,能把頭發梳得透透的,還能卷起來挽成各種發髻。梳子能用來梳頭發,那為何不能用來梳棉2
林婆一躍而起,她如風一般沖了出去,和她同宿的女工被她嚇了一跳。她們跟了出去,就看到她坐在棉紡車前,用梳子牽引著棉線。眼看牽引的棉線越來多,林婆終于禁不住大叫“我想出來了我想出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每天只睡一兩個時辰,總算造出五錠的棉紡車和作為牽引工具的帶齒小棒。貞筠得到了消息,親自來到了這個織場。她組織這里的女工一個個來試用新式的棉紡車,再安排經驗豐富的工匠,根據女工的反饋,不斷完善改造棉紡車。到最后,一個十三歲的女孩,經過教授,都很快上手新式棉紡車,紡紗速度大大提升。
整個織場都洋溢著歡聲笑語。貞筠更是十分欣喜,她獎勵了林婆五十兩白銀,讓她回鄉向鄉親們去傳播五錠棉紡車。林婆卻不肯收錢,她磕磕巴巴道“夫人,要不是夫人幫忙,老婆子怎么能造出這樣的東西夫人給我們一口飯吃,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我要是還吃夫人的,還拿夫人的,這不是心肝都爛透了。”
貞筠道“昔日有黃道婆傳播技藝,才有松江布“衣被天下”的美譽,如今你在黃婆婆紡車的基礎上,做出了進步,這也是莫大的功德。我如不獎賞你,怎么激勵大家向你學習呢。拿著吧,這都是你該得的。”
林婆最后才收下,她感激不已“我這就回去,給夫人立個祠堂,讓他們世世代代都記著您的恩德。”
貞筠失笑“祠堂就不必了。我們行善,不是為了求人報答,你因為我的善行得了好處,要是能去幫幫更多人,那我們不就都有好日子過了嗎”
林婆的眼圈發紅“是,是,謝謝您,謝謝您”
貞筠看著林婆拉著五錠紡車遠去,她轉身上了馬車,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她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仿佛看到了家家都用新紡車,人人都有新衣穿的前景。她開始盤算,接下來既要改善棉花的種植技藝,又要看看究竟能不能把水力用在棉紡上
可隨著身后的巨響,幻夢碎開了。蕙心驚恐地看著她,貞筠即刻就要掀簾出去,卻被侍衛攔住。他們的聲音里透著焦灼“回夫人,此地有暴民作亂,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貞筠仿佛挨了一下重擊,她道“什么民亂怎么會有民亂他們在往哪兒去,為什么作亂”
侍衛苦苦地勸她不要出去,可她畢竟不聾也不瞎,外頭的只言片語還是鉆進了她的耳朵里。那些人喊得是“打死這個妖婆子”
“打死她們”
“她們搶了絲生意,還要來插手棉布”
“快拿黑狗血,破了她們的妖術”
貞筠仿佛置身洪水中,波濤淹過她的頭頂,她的口鼻皆被泥沙堵塞。她顫抖著掀開車簾,蕙心還在她眼前焦急地說著什么。貞筠只能看見她嘴巴一張一閉,其余便什么都聽不到了。她還是站了出去。
人潮正在路上肆意橫流。她一眼就看到了林婆,她被憤怒的人群包圍著,那架織機早已在地上摔得粉碎,有的人拿著木棍打她,有的人用石頭砸她。她剛開始還在慘叫辯解“不是的,這是要傳給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