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爺低眉道“草民常季椿,拜見李相公。我榆次常氏受相公厚恩,方有今日之福,豈敢不識恩人的真面呢。”
榆次常氏一言既出,月池心中便有了底,原來是晉商富戶。晉商因“開中制”崛起,又趕上了開關通商的東風,擴張之快,令人瞠目。人人都說“平陽、澤、潞,豪商大賈甲天下,非數十萬不稱富。”而常家,更是晉商中的佼佼者,在京有會館,在外有商幫。難怪,朱厚照能賺那么多,原來是搭上這家。能被發配到此地來,這個常季椿想必只是旁支,可即便旁支,財力也不容小覷。
月池似笑非笑“那你們報恩的方式,還挺別致。”
常季椿早就知道來龍去脈,在手下人稟報來人是李越時,他就已是冷汗直流“小的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戲弄您啊這實在是您的那位,他打得主意”
月池道“你不放手,他焉能做主。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不過區區四日,他還真嬴下了一座賭坊不成。”真是揣奸把滑,賊膽包天,投機都能找到她身上。
豈料,常季椿卻是一臉委屈“李相公明鑒,您遮掩面容,隱瞞行蹤,小的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探聽到您的訊息,更遑論提前設計了。天地良心,這的確是他自己嬴得啊。”
常季椿想起四日前的事,都覺得牙疼。那天,他正在小憩,就聽手下人歡喜地來稟報,說來了一只肥羊。他走到樓下一看,來人做富家公子打扮,穿著不俗,氣度不凡,可卻是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來摸一摸、玩一玩。這一看就是初出茅廬來嘗鮮,妥妥被宰的料。他當即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當即就有人迎上去,和這個公子哥攀談。這一談之下,大家就發現,這肥羊居然真的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懂。既如此,那不得讓他把這里的玩意兒都試一遍。
剛開始時,這個富家子弟還有點手氣,嬴了好幾把。可后來隨著嬴得越來越多,他的貪欲也越來越大。他聽從旁人的蠱惑,在一局投了一半籌碼下去,本以為會大賺一筆,誰知這次卻輸了個精光。他的眼睛禁不住發紅,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旁邊的人趕緊勸慰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把輸了,再賭就是了。這個公子哥果然上當,越發上頭。他賭了個天昏地暗,可這會兒不知怎的,他卻把把都輸,最后甚至把之前嬴得錢全部都輸進去了。此時,他已是瀕臨絕望,終于選擇了抵押身上的飾物、寫下欠條,借貸來賭,可依然嬴少輸多。到后來,他賠得錢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賭場里其他人連自己桌面的牌局都不想看了,全部圍到他的桌前,都想來看傻子開眼。賭場里的富戶,也來到他的桌前,爭相和他來賭。這時,坐在他身邊的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賭得籌碼也是一局比一局大,可到了籌碼最大的那一局時,他卻嬴了
開出點數之前,賭桌上的其他人還在譏諷他“我說,兄弟,差不多也就算了。你再這么輸下去,我怕你連家回不去啊。”
莊家亦是滿面笑容,他先打開寶匣,瞥了一眼,接著又假惺惺道“實在抱歉,是小。公子,您這局又”
這時,這位富家公子卻再無剛剛的頹靡,他挑挑眉“你確定”
四周寂靜無聲,莊家低頭一看,他的話生生噎在喉頭,三粒骰子加起來足足十五點他半晌方道“十五點大,吃小賠大”
只這一局,剛剛還輸得焦頭爛額的肥羊就嬴回了三分之一的本。這下上頭的人,變成了這些富戶。他們借口骰子沒意思,又要去玩雙陸、牌九和葉子戲。可自那一局之后,風向卻徹底逆轉。肥羊終于撕下了身上的羊皮,露出真面目。他宰這些人,就如探囊取物。他甚至一次能跟五個人賭,連嬴五局。
有人輸紅了眼,開始發瘋,一把將雙陸局推翻,指責他作弊。可他卻毫無怒色,只是將桌子扶起來,然后將所有人面前的棋子全部歸位,一個不差。那時,現場的人才知道,這是碰到了真正的高人了。這他媽的,這是哪里是待宰肥羊,這是在扮豬吃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