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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和頌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哭過了。
賀嶼往他床上丟癩蛤蟆的時候,他沒有哭。
被賀嶼和他的小跟班拳打腳踢的時候,他沒有哭。
被賀嶼關在房間里,錯過了競賽的時候,他也沒有哭。
可是母親伸手去拉他的衣服、把他的傷疤遮住時,他卻忽然大哭出聲。
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
為了維持母親的婚姻,他咬牙堅持了十年,處處委曲求全。
直到剛才,他還在想,可能是監控拍得不清晰,母親沒有看清楚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撩起衣服,鼓起勇氣露出自己丑陋的傷疤,母親卻親手將它遮住了,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
陳和頌緊緊地抱著老師,泣不成聲。
祝青臣也緊緊地抱著他,摸摸他的腦袋“沒關系,沒關系,還有老師在。”
陳母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拉扯他衣服的手還停在半空。
過了一會兒,祝青臣的手機忽然響了。
祝青臣輕輕松開他,陳和頌還是抱著他,不肯松手。
祝青臣只能一只手攬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把手機拿出來,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祝青臣。”
“小祝是吧”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我是周副校長,新教師入職大會我們見過的。”
“嗯,周副,您有事嗎”
祝青臣瞧了一眼賀父,賀父坐在沙發上,一臉藏不住的自得。
祝青臣之前就知道,賀家認識周副校長,賀嶼能進學校,是走了他的后門。
陳和頌的留級申請書上,也是他簽的字,可見他與賀家關系匪淺。
周副校長又問“你現在在派出所是吧”
“對。”祝青臣回過神,深吸一口氣,“班上一個學生被欺負了。”
“現在你一個人在派出所嗎”
“我一個人,但是已經通知了高老師和段長,他們馬上過來。”
“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只是學生之間的小打小鬧而已,沒必要鬧到派出所去。我現在也在往學校趕,你把學生帶回來,我們學校內部自己處理,傳出去也不好聽。”
祝青臣皺著眉頭,把手機拿遠一些,然后捂住陳和頌的耳朵,嚴正聲明“周副校長,這不是小打小鬧。”
他正色道“我的學生,被五六個學生圍毆,用拳頭打、用腳踢,身上背上全部都是淤青,還有被煙頭燙出來的傷疤。”
“這不是小打小鬧,這是毆打霸凌”
笑話,他怎么可能把陳和頌帶回去
真要是離開派出所,他們兩個就真的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了。
事情沒有解決之前,祝青臣就帶著陳和頌在派出所里住下了。
“你這孩子,你怎么油鹽不進呢”周副校長有點急了,“這種事情傳出去有什么好聽的再說了,賀家是什么家庭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請問周副校長,賀家到底是什么家庭可以越過警察和法律”
這種話本來只能私底下悄悄說,周副校長沒想到祝青臣竟然敢這么大聲地反問他,電話那邊,一張老臉都臊紅了。
周副校長咬著牙,低聲道“你最好想清楚了。”
“你才最好要想清楚。”祝青臣認真地說,“學生被霸凌,學校認真處理,將霸凌者開除記過,傳出去不會不好聽;學生被霸凌,學校息事寧人,傳出去才會不好聽。”
“我這個學生是全年段第一、全市第一,未來的高考狀元他什么都沒有做錯,學校不要他,其他學校爭著搶著要他過去讀。這種事情傳出去,才叫做不好聽。”
“您當時真的和我一起參加了新教師入職大會嗎您還記得我們一起宣誓過嗎您還記得誓詞是什么嗎”
“我的手機全程錄音,如果您覺得是我錯了的話,那我把錄音發到網上去,讓大家評判一下”
周副校長的承受能力實在是太差了,祝青臣才反問了他幾句話,還沒說完,他就趕緊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