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天一夜。
太醫院幾乎傾巢而出,一波又一波人守在姜眠床前。
研判,推究。
方子寫一輪又一輪,最終也撿不出一個能用的。
“欲血之癥針對性太強,此疾深入血液,根本無法剝離。”
“毒根深種,已非藥石可解。”
“唯一一勞永逸的法子,那可就只有讓他二人”
“住口”院判目光鋒利,盯著方才說話的年輕太醫,“管好自己的嘴皮,什么話都敢往外露,是嫌命長了嗎”
“割血。”他轉頭向外吩咐。
門外,宴云箋直挺挺跪立。
雨水沖刷他的軀體,勾勒出少年隱含蓬勃力量的肌肉線條。
他不說話,也無動作,背脊那般挺直,無端流露骨子里去不掉的倨傲與孤冷。
蒼勁的手腕上只草草纏了一層紗布,還在滲著血。
聽見門里的動靜,宴云箋一言不發拆解紗布,伸出手腕。
吳紹海親自來,他動作極為麻利,在宴云箋微微收口但尚未愈合的手腕上飛快劃下一刀。
鮮血噴涌,另一小太監捧著白瓷碗接住。
為了不讓鮮血被雨水污染,此刻宴云箋頭頂撐著把傘。
沖天的雨幕隔絕在外,他聽見鮮血漸漸接滿瓷碗的聲音,低聲問
“她醒了么。”
吳紹海沒聽清“你在說話”
宴云箋再問“姜小姑娘醒了么”
“呵,你倒有臉問。”這回吳紹海聽清了,卻并不回答問題,丟下這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她還是高燒不退”
“你”
“喂她喝我的血,直接喂給她,不必混藥煎服,”宴云箋道,“她年紀小,體質弱,初次發作時直接飲血會少受些罪。”
吳紹海冷笑“難得聽你說這么多話,這是知道怕了”他彎下腰,湊近宴云箋耳邊,“說到底,陛下因著長公主,這么多年也不算苛待你。可姜重山會怎樣待你,那可就不好說了。”
宴云箋平靜道“她燒了一天,再這樣下去會受不住的。若出了半點差池,姜重山未必會把賬算在我一人頭上。”
吳紹海站直身子“說的不錯。”
他右手慢慢向外平移,那一碗濃稠暗紅的鮮血伸出傘沿外,豆大雨滴噼里啪啦落在其中,飛濺開來。吳紹海傾轉手腕,碗中鮮血混著雨水傾倒在泥濘地面。
“可現在,姜小姑娘急需的鮮血沒有了,還要你再割些來。”
宴云箋一言不發,沉靜伸手。
吳紹海道“要另一只手。”
宴云箋一向不做無意義的事,聞言只是從容換手。
他左手縱橫幾道血口,但右手還是完好的。
吳紹海冷哼一聲,一刀劃下。
這已是宴云箋裝滿的第四碗血。他身上的傷本就未愈合,又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天,傷口發脹泛白,卻仍滲血。
縱使再筋骨強健結實,此刻臉色也慘白的很難看了。
“好好跪在這里懺悔你的罪孽,這事兒,還遠沒結束呢。”吳紹海丟下一句,滿是厭惡轉身離去。
雨水打濕宴云箋鬢發,絲絲水流順著線條凌厲的下頜骨落地,擊出一個又一個水坑。
天地間無數聲音中,他薄唇抿成一線,分辨屋中那道細弱呼吸。
姜眠是今早燒起來的,這高燒來的快,也兇猛,叫她始終昏昏沉沉。
睜眼時,滿室通明燈火,外面傾盆的雨聲不絕。
“可算醒了。阿眠,你可知你這一病,多少人為你懸著心。”
姜眠轉頭看去,太子站在她床邊。
面上含笑,本是關切神色,卻叫她沒來由的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