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整顆頭還昏著,思緒也轉的不快。若是換了平常,她早就一疊聲叫著爸爸媽媽撒嬌。但此刻,她心中嘆氣,硬撐著要坐起來。
“不必多禮,好生躺著,”太子抬手攔了攔,“太醫都在這里,若有什么不妥千萬莫忍著,你的身子最重要。”
姜眠除了頭暈,沒覺得有什么不適“多謝太子殿恤,臣女無礙。”
太子點點頭,對圍了一圈太醫揮揮手“你們散開些,這樣圍在床前沒得悶壞了阿眠。”
床邊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
“阿眠,你好好養病。傍晚收到軍報,姜大人的行駕已至烏蘭,約莫有個二十日便可卸甲進京了,”太子笑道,“父母和哥哥很快回來見你了,可還開心”
聽到這些字眼,姜眠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自己爸爸媽媽的模樣。
有些事情想不得,一想心里發酸,連帶著鼻頭也酸,她沒多說,只點頭“開心。”
太子溫聲道“這是好事。只是眼下也有件壞事,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姜眠望著他。
太子轉頭向吳紹海“罪奴何在”
“殿下,那罪奴一直跪在外頭候旨。”
“叫他進來。”
很快門口傳來些許動靜,踏在地上的腳步聲潮濕發悶,伴隨著一些稀稀拉拉的水滴砸落。
姜眠看見宴云箋,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冷。
他身上徹底濕透,籠罩浸透骨肉的寒氣,濃密的烏發微亂,一縷縷貼在蒼白臉頰上。
面上覆眼的布條早已不見,他睜著雙眼,漆黑的眼瞳周圍泛著點點暗金色,只是渙散無光。
然后,姜眠才呆了一瞬。
這人的長相沒辦法不驚艷。
現代的歷史資料中,若說宴云箋有哪條沒有爭議、被所有人共同承認的優點,那便是他這副皮囊。
縱觀古今,即便身上背負再多罵名,無數學者對其口誅筆伐,但對這副昳麗濃顏,大家也只有無可奈何承認是“天人之姿”。
此刻,縱使這樣狼狽,他容貌之英挺俊美,也讓姜眠找不出任何一個詞來貼切形容。
直到太子冰冷的聲音叫她回神“跪下。”
無需他說,宴云箋已經對著姜眠方向雙膝跪地。
姜眠嚇了一跳。
跪這個動作很特殊,不知是不是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跪的緣故,她真的從對方這一跪中看出歉意與慚愧。
正要說話,太子卻先開口“阿眠,你現在還在病著,身子骨弱,萬不可太過動氣。若有不滿,只管打罵這罪奴發泄便是。”
涉及到宴云箋,姜眠不敢怠慢,恨不得給太子裝個快進鍵,讓他少賣關子“太子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子先嘆口氣,才慢聲道“阿眠,此前吳公公是勸導過你的,烏昭和族人背負上天的詛咒,他們只配為人奴役,不配得到憐惜,否則只會反噬自身。你又為何執迷不悟呢”
講好一個故事的前提是鋪墊,太子的這個鋪墊堪稱完美。
無論是詛咒,執迷不悟,還是反噬自身,都不是什么好詞,總會叫人提起心來。
姜眠也的確提起心。
離得近了,才看見宴云箋似想掩飾顫抖卻失敗的染血雙手。
他身上的傷本就很重,放在現代是要做手術縫合的程度,可他卻在受傷后的第三天便于暴雨中跪著,看他手腕的割傷到現在仍不斷流血,也不知會不會休克。
太子垂眼瞧姜眠盯著宴云箋,才繼續道“這罪奴被白虎抓傷,底下人處理白虎尸體時,發現它身上已染了欲血之疾,此疫傳人,眼下你高燒,正是因為感染的緣故。”
這個發展是姜眠沒想到的“什么是欲血之疾”
太子嘆息了聲,帶著欲說還休的愁意。
他不回答問題,只往下說“阿眠,本宮知你心地善良,悲天憫人,只是你一時憐惜,卻叫自己沾染了一身腥。父皇已與本宮商議過,從此以后,這奴才便歸你所有,你身上的欲血之疾只有他能幫你,雖有兩種解決辦法,但只能選擇后者。所以這日后,便是想甩脫也甩脫不掉了。”
“還有,那白虎染病之事各宮院人都瞧見了,等反應過來時,消息已走的滿宮都是。本宮有心彈壓,卻實在無力。你也知道,你和中書令顧修遠大人家的嫡長子是許了婚約的,現下他們知道你與這罪奴這些牽扯,已經向父皇上了一道折子。這事兒,恐怕日后有的麻煩。”
太子說話時,姜眠的目光頻頻轉向宴云箋。
最后那段話,只見他鋒利漆黑的眉毛微擰,薄唇緊閉成一線,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姜眠又回頭望著太子。
他這一番話,留懸念,賣關子,陳后果,簡直是把宴云箋架在火上烤如果真是個尚未及笄的嬌嬌姑娘,聽到這些只怕羞憤異常,連殺了宴云箋的心都有了。
可她不一樣。
她這兩日想的最多的問題就是如何把宴云箋合理又順利地要來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