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柳新綠,清新和暖。
暮春的花枝疏影中添了絲絲悶熱暑氣,斑駁樹叢枝頭偶爾傳來一兩聲黃鸝婉轉輕鳴。
清林臺。
皇帝閉目靠在寬大赤金龍椅里,一手擱在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些許動靜,皇帝微微睜眼,渾濁雙目流露陰毒精光。
吳紹海走進來,躬身行禮“啟稟皇上,人到了。”
“傳。”
說完他重新閉上眼睛,聽著那道細微而克制的足音走進來,跪立于地,低聲請安。
皇帝掀了一眼“你來這邊,沒人看見吧。”
宴云箋道“是。”
“姜眠呢”
“十公主約了姜姑娘去御花園,她不會知曉。”
皇帝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忽地上下掃一眼宴云箋,道“朕面前,竟敢覆眼遮面不敬天威。”
吳紹海立刻上前,宴云箋卻沉靜從容彎腰,穩聲道“奴有罪,豈敢勞動公公,莫臟了公公的手。”
說罷他抬手繞至腦后,迅速解下覆眼的布帶對疊兩折,隨手收進胸口。
皇帝又道“退后些,你離朕太近,讓朕平白染了低賤晦氣。”
其實宴云箋的位置距皇帝很遠,但他也通透,依言而行。
退后三步正是窗外投射進來的一片金燦燦日光,站在光下,他的臉龐顯得越發蒼白,緊閉的眼皮輕顫,表情卻自始至終未曾變過。
皇帝這才滿意,遠遠地盯著他臉看“這樣一張皮,可惜了。姜眠這次倒狠辣。虧得你相貌肖父,幾乎沒有儀華的影子,否則朕還真覺得惋惜。”
宴云箋低一低頭,將臉頰上那片墨黑猙獰更低到陰影里去。
“朕知道,前些日子顧越從太后宮里出來,去了姜眠那里,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皇帝揉著眉心,“這孩子宅心仁厚,到底是欠了點火候。不像你,身上流著低賤的烏昭和之血,天生一副忘義之骨。”
宴云箋低聲道“是,奴怎可與顧大人相提并論。”
皇帝沉默盯著他。
相提并論,那要看怎樣提,論什么。
這人出生在國破家亡之后,骨子里卻是天生的孤傲矜貴,他費心磋磨了這么多年,才終于將他稍稍磨出一副奴才賤樣。
皇帝微笑“你的確不配,若朕的皇妹看到你此刻模樣,必定不會再與朕那般任性倔強下去。”
“罷了,不提這些。朕叫你臥底在姜重山身邊,你選了姜眠做切入點,選的妙。”他另起話題,陰沉笑了幾聲,眼似毒蛇一般盯著地上的人,緩緩撫掌,“你看得比顧修遠都透。既然知道朕對姜眠的打算,你該清楚怎么做。”
宴云箋手掩于袖,緩緩握緊。
他看不見,眸心也只是對著臺階下方的某一處虛空,卻漆黑的深不見底“是,奴明白。”
皇帝道“盯著點,暗中把握下分寸,別叫姜眠死了,朕不好對姜重山交代。”
宴云箋神色尋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