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他稍嚴肅了些。
她古靈精怪,一直繞著說,但若僅僅因此,不至深夜特意尋來。
“姜姑娘,你若”
“哎好啦好啦,我投降,我說實話。”姜眠不明白歷史為何會扭曲成那般,按記載此刻宴云箋該是個千恩萬謝奴顏婢膝收下賞賜的人。但眼下,他覺察不妥,擔心她安危,竟這樣不好糊弄。
“其實我就是”姜眠低頭,搬出一個合理的托辭,“我知道皇上和太后仍然想將我留在宮中,繼續牽制爹爹。”
沒別的借口了,宴云箋智多近妖,但她不想讓他察覺、出手干預,而為接下來的事造成任何偏差。
“我不想這樣,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幫爹爹做什么他不肯教我做什么,我又沒有其他可以問的人,所以便想來問你。”
宴云箋聽完,彎唇笑了。
分明只有下半張臉露出來,他的笑容卻如此奪目,叫看到這笑的人也忍不住微笑。
“若是因為這件事,你倒不必太過擔心。”
“為什么”
他就像一個溫柔的哥哥,嗓音低沉醉人,耐心教她
“皇上知道這種要求立不住腳,提出來,不過做一種姿態。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推行新擬的兵政,從而削弱姜將軍的兵權。提出將你留在宮中繼續撫養,只是雙方博弈中他為自己尋求的砝碼,將軍在這件事上駁了他的面子,那么他推行新政,姜帥便會處于被動地位。但此刻于他而言,損折兵權等同于失去自保能力,萬不可取。”
姜眠怔怔望著他,記憶中剛剛看過所有的文獻,分析,論證,無一不合他優美薄唇中發出的聲音重疊起來。
仿佛跳出歷史,他站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講的是過去,也是未來。
姜眠心間長滿了荒草般的茫然。
宴云箋似有感知,聲線更柔“不過你不要怕,這并非死局,只要看穿了對方的目的,便不算劣勢,總有解決的辦法。我”
他微頓,說起這個,音色有絲不易察覺的赧然,“其實此前,我推演過應對的法子,萬無一失,你放心。”
原來,他看透朝傾軋局勢,無需她提,就已經默默為維護姜重山準備了么
姜眠喃喃道“為什么呀”
她的問句沒有因果,可他聽得懂。
“姑娘反感么”
“不不,當然不是。”姜眠忙搖頭。
她搖頭的力度太大,甚至搖掉一支頭上釵環。
宴云箋矮身撿起,將那小小銀釵握在手中,指腹輕抹去灰塵,還給她“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我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些我想做的事。”
“姑娘還信我么”
他屏住呼吸,只有自己知道。
姜眠立刻用力點頭,甚至忘了他看不見。
宴云箋卻能感受到。
他淺笑,低哄道“那你別再害怕了好不好這些不好的事,定不會發生。”
許是沒說過這樣的話,他有些羞赧,里面的摯誠鍍了一層純。
姜眠心底涌上來一股澀。
不知宴云箋究竟想出了怎樣萬無一失的辦法,如果真的得以施展,留下他曾為姜重山竭誠盡節的痕跡,也許后世,他能少一筆沉重的罵名。
可他注定無法踐行。
因為她已經來到這個宮宴上。臣子之女沒有那么自由,她必須回去。踏入這個局,她就沒有資格叫停了。
一時間,姜眠竟不知自己是歷史的破壞者,還是推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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