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只聽旁邊一聲冷笑響起。
發出冷笑的是白面虞汝晦。
虞汝晦乜斜了端木桅一眼,對圣人說“折沖府的兵士數量本有定數,端木惟則在江南管理不當,致使逃兵屢禁不絕,當地府兵數額不足,征發到高僧和尚都要逃跑的不說,甚至害死了這高僧,這些豈不能說明其能力遠遠不足以管理揚州
甚或那些所謂逃跑的兵員,說不定就是端木惟則隱藏起來”
他冷笑三聲,突然厲喝
“端木惟則行止可疑,圣人,宜速速派御史前去視察啊”
情況急轉直下,端木桅面顯怒意。
而這時候,搖著羽扇的端木惟明卻拱手向圣人認錯“虞尚書說得有理,原本惟則任揚州總管職務,便是為了震懾那一地的宵小,如今江南很久沒有大的戰事了,臣懇請陛下將惟則喚回,卸了他揚州總管的位置。”
如果是剛才是憤怒,現在卻是愕然。
短短之內,情況發生太多,端木桅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變化了,甚至脫口叫了聲“伯父”
端木惟明卻懶得理睬這還太過年輕的侄子,續道“但臣也想為惟則解釋一二惟則發來的家信也曾說過江南地區常受倭寇滋擾,有些倭寇,伎倆百出,甚至會打扮成僧人模樣,以逃避官府耳目。恐也是因為如此,惟則才對當地的法師嚴厲了些,哪想到叫釋誠大師遭遇不幸
歸根究底,還在倭寇之上,倭寇之災,不可不防。
各地單打獨斗,已證明不足以防御倭寇。陛下撤去揚州總管之后,宜在沿海一帶增設一職,統一管理從渤海到兩廣的水軍,以隨時機動,協作互助,來應對倭寇的劫掠如風。”
這時候,圣人臉色微微一沉。
而端木惟明繼續說
“臣以為,如此機要之職,惟則是萬萬擔任不了的,還得另派善戰之人。或可從衛氏乃至鄭氏之中,尋熟悉江南風貌以及擅長水師作戰的杰出之輩擔任”
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的元觀蘊,這時候忽然發覺自己聽懂了
端木惟明說出的兩個家族人選,圣人都絕不會同意。
鄭氏鎮守的太原,是北方要沖之地,若在讓鄭家一人出任南方水軍總管,那么南北夾擊之下,端朝危若累卵
同樣的道理,衛氏身兼京兆府尹,本就拱衛皇都,若是再讓他們在地方有實際兵權,內外夾擊,圣人的皇位,還坐得穩嗎
同時端木惟明還在暗示圣人
南方并不太平,總要有一個人在那里坐鎮。
那么,與其用后來的那些人選,是不是還不如端木惟則
這時候,虞汝晦忽然冷笑“端木司徒公,只說自己的親戚,卻不愿說說朝中的其他俊彥嗎”
五望之間,確實互為親戚。
所謂“其他俊彥”,無非寒門小姓。
只見端木惟明看看虞汝晦,搖搖羽扇,慢條斯理說“虞尚書,寒門士子之中,素有滅佛之聲啊。而那江南地區,又最是崇佛,若是把寒門之人派去,激化了矛盾,只怕事與愿違。”
他這樣一說,便是虞汝晦也一時無言。
這時候,只見崔氏的太公笑呵呵自人群中走了出來,自一輛經行過來的花車壁上,摘下一朵碗大的青蓮,跳著舞來,敬獻給皇帝。
大家這才發現,剛才那一同對話,繞行街市的花車,已經一輛輛來到了左近,正排著隊,等待停在那佛壇之后。
屆時,圣人便會祭拜佛壇上放置的由西域高僧護送而來的舍利,與舍利之后的諸位金佛。
等圣人拜完離去,這些花車又會再回街巷之中,依然繞行,與民同樂。
有了崔太公這一支顫巍巍老人舞,現場沉悶的氣氛為之一緩。
圣人拿了青蓮花,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吩咐了身旁的太監幾句話,又巡視著面前的人。
圣人在找誰
等發現那被圣人吩咐的太監徑自往自己這里走來時,他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圣人要找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事情非常突然,卻沒有時間想太多。
他和尹問綺一起,被動的跟著太監,越眾而出,一步步朝圣人走去。
他看見佛壇側邊,馬車徐行,金佛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