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一回生二回熟,先到主屋給老夫人請個安,老夫人中覺剛醒,屋里炭盆暖烘烘的,盆上放著鐵篦子,烘烤著一爐茶,和一些花生果脯。
老夫人招待青娥吃了些,問她近日生意好不好,忙不忙,青娥說年關忙過一陣,從昨天起閑下來了,都置辦好了年貨,只等著正月里過年。
“一過年都熱鬧起來了,我瞧我那門臉也不像個樣子,昨日就叫琪哥去街上找秀才寫了一幅春聯,貼上才有了年味兒。”
老夫人笑著點頭,“你家里人少,要妝點起來才看得出喜慶。你要寫春聯,早和望春說一聲,我們府上也是要寫的,早知道就叫俊成多寫兩幅,叫人給你送去。”
逢秋走進來,說箱子和家具都抬出來了,這就帶青娥去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場,選幾樣拿去,青娥忙不迭道謝,和老夫人告辭看家具去了。
馮府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樟木箱縱然有年頭了,可那漆面卻仍閃閃發亮,再看邊上的躺椅,擦干凈瞧著和全新的無異,哪像是閑置吃灰的東西。
逢秋在邊上朝她笑,“都喜歡都能派上用場,我曉得,這就叫人給你抬去。”
青娥也掩嘴偷樂,拿手肘輕碰她,“又叫你看明白了”
二人也許久不見,閑說起話,并不急著走。
就見王斑從回廊那頭小碎步趕過來,對逢秋說道“我們少爺說鳳來閣收拾出一屋子的閑置,知道趙家大嫂子今天過來,正好也去鳳來閣瞧瞧,要有喜歡的就拿走吧。”
青娥一怔,逢秋還當她抹不開面,“你去看看,少爺用東西不儉省,沒準還是全新的呢”
“那我看看去。”青娥點點頭,挑眼望向王斑,后者比她鎮定,揣手兀自踅身帶路。
這還是她第一回去到鳳來閣,但也沒能進到內院,跟著王斑繞過一眾林立的假山石,來在一間偏廳,那地上擱著幾件舊家具,青娥一眼相中了當中的黃銅鏤花炭盆。
“這都隨我拿”她眼睛滴溜溜在廳里轉了一圈,“少爺呢他叫你帶我來的嚒”
王斑垂眸道“少爺人在學里呢,這些都隨你拿,拿不下我叫小廝來抬。”他從衣襟摸出個條子來,壓低聲量道“這個你收下,到沒人處再看。”
青娥將那紙條在手心里打開,十來個字,只認得當中五個,“這寫的什么我不識字,少爺寫給我的”
王斑遲疑將紙條接過去,心說她怎么能不識字呢總覺得和少爺心意的女子,就該讀過書識過字。
青娥不大好意思道“我也認得幾個,這上頭寫上元我看明白了。”
王斑看過字條,“少爺這是約你上元夜一起去街上看社火花燈呢,你要能出來,就到外頭街上等他。”
青娥拿指頭在上面點點,“上頭這么多字,只說了這些還說什么了這兩個字是我的名字不是”
她求知若渴望向王斑,兩顆眼珠比玻璃珠子還亮,多漂亮的一張臉,王斑兩腮一紅,心說不識字又怎么樣呢。
他避開眼神道“少爺還說他近來雖忙,但讀書寫字時想的也是大嫂子你。”
青娥喜滋滋揉手,謝過王斑,將那字條要回來,揣在身上,只揀了那件炭盆,挎上走了。
少爺想著她,這便夠了,他現在待她的好她都會記在心上,往后不歡而散了,也能拿出來回味。
那可是江寧織造府的小少爺啊,青娥盼他會試拔得頭籌,這樣她就能說,“我曾經也和那江寧織造府的長房獨子,就是當今那個什么官兒相好過,他待我極好,我也喜歡他。”
大過年的,趙琪不知上哪弄來一堆爆竹,“噼里啪啦”在酒鋪門口放了一連串,把來乞食的狗都給嚇跑了,青娥坐在門檻上嗑瓜子,喜氣洋洋樂樂呵呵地看他忙活。
“琪哥,不放了,留著正月里再拿出來熱鬧,我餓了,吃飯吧。”她撣撣褲腿的灰站起來,趙琪跟在后頭進屋,順便將鋪門帶上。
今晚兩個人有六個菜,趙琪舀了好酒來喝,也非攛弄青娥喝點。青娥蹲在邊上撥弄新炭盆,這件氣派的家具在這廳里格格不入,但她看著歡心,入睡也要抬到房里。
剛吃兩口,趙琪便笑著提議,“來,咱們碰碰杯。要不吃個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