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灼人,青娥悚然一驚,手已先一步將他推開。
她氣息急促,心亂如麻,眼珠盯著他左右脧視,好半晌沒能緩過神來。
馮俊成記著她那晚打在墻上的影,不明白她為何推得那么果決,正要問,卻見她已整理好情緒,除了有些氣喘,抬起眼睛半點瞧不出局促。
“騙一天是騙,騙一年也是騙,大人總要給我個期限。”
馮俊成眉心輕結,“什么”
青娥湊到他身前,拿出做美人局的本事,抬起他沉甸甸兩條胳膊,狎昵搭在自己后腰,“一百四十兩,債總有還完的一天,你說是不是”
馮俊成不喜歡她這精心喬裝的殷勤,如同刻意與他裝傻,他不信她對自己只有利用,沉聲問“李青娥,你知道我說這些是何用意能否與我好好作答”
青娥低頭片刻,轉而綻個無謂的笑,“我在好好說,這就是我呀。割舍不掉,斬也斬不斷了,一天是騙子,一輩子是騙子,你指望從一個臟心爛肺的騙子嘴里,聽到什么話”
二人對視良久,青娥漸漸在他溫和惶惑的眼神里敗下陣來,不敢面對。
“大人是讀書人,連說話都好聽,我當然知道你的用意,大人垂憐我,愿意庇護我。”
青娥兩手抓緊了他衣襟,踮起腳,去夠他的唇,他卻微微偏臉,回眸難過地望著她,望得她也有些難過,就好像她已無藥可救。
她的確無藥可救,要有一種藥叫她吃了好光明正大走在他身邊,哪怕長在懸崖峭壁,青娥都愿意爬上去摘。
卻沒有那么一種藥。
他尊重珍視她,撿起她零落在地的自尊,可她寧愿他心安理得將她當個花孔雀豢養。
如此他就不必承擔選擇她的后果,她也不必鼓起早被打壓殆盡的勇氣,來和世俗宣戰。
話說應天府里,黃瑞祥在外養了個小的,如今懷胎八月,被馮知玉打聽來,先頭一氣之下回了江寧。
于是黃瑞祥不得不將事情原委與鄭夫人言明,鄭夫人多少高興,她又不是黃老爺,不必替他黃家那讀書人的聲譽設身處地著想,她就想兒子娶個知心可心的,再生個一兒半女,夫妻和樂,共享天倫。
馮知玉即便做不到,黃家也愿意護著她正頭奶奶的顏面,偏她像個斗氣的公雞,眼瞧著溫順,不知何時就要轉臉叨上一口。
“那是個什么人家的女兒多少歲數”
“是個小門戶家的小姐,現年十六,名叫月蘭,家里也有幾畝田產。”
鄭夫人皺皺眉,以為她為難什么,卻說道“門戶太小可教不出什么有涵養的女兒。”
黃瑞祥正吸氣,又聽她道“不過也有一點好,小家子氣沒主見,待你領回家,不至于和你主屋里那位主見強的相處不來。”
黃瑞祥眼睛都亮了,不過他料想也是,鄭夫人不會不向著他,“那我就將人領回來了爹那邊,娘可要替我多說說話。”
鄭夫人斜
睨他,“我替你說不連帶著我一起挨罵都不錯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那小姐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兒認識的,你先都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否則我也不叫她進門。”
“孩兒都有了,哪能不給人個名分。”
“哼,就怕她家里不是什么有幾畝良田的小門戶,而是個花樓供人取樂的粉頭”
黃瑞祥猛一提眉,旋即堆笑,“哪兒能啊,咱們黃家是書香門第大戶人家,我要真領個粉頭進門,還不讓我爹打死在亂棍之下。”
鄭夫人眼里玩味含笑,將兒子瞧著,“是嚒,你可當心哩”
要不說知子莫若母,一句話踩到痛點,那月蘭當然不是什么正經人家的女兒,而是個被黃瑞祥梳攏了的小妓子,家里莫說良田,就是連親人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