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高興地收起下巴瞧她,青娥得逞地笑,攀著他肩膀,雛鳥似的一下一下啄吻他下巴、面頰,只偏不將吻落到唇上。
她將人推開,走出去,還能踅身撩閑,“這就是一百四十兩的,不許你說不值。”
馮俊成眼瞧她跑走,拇指在唇畔碰了碰,還有些唇脂留下的黏膩,帶著香氣。
失神片刻,他忽而清醒,叫來王斑更衣。
在錢塘,青娥這樁案子是近五年來鬧得最大的一樁,因此傳揚開去,沒多久杭嘉湖一帶消息靈通的幾個就都曉得了。
趙琪在賭坊不分晝夜待了五日,身上都臭了,揣著贏來的幾個錢,都是給青娥辦的嫁妝。她不是好事近了嚒,當哥哥的總要為她準備點什么。正清點手上銀兩,就聽旁邊桌上有人討論錢塘的案子。
“錢塘那案子結了”
“結了,那女人是個娼婦,還是個騙子,說受麟大官人欺騙與他相好,實際上是她想騙麟大官人的錢。”
“騙了多少”
傳到此地,早就完全是在以訛傳訛,“我記得是二百五十兩吧”
“這么多秦家果真有錢吶,你說他們家這些錢這么輕易就能給那女人騙去,怎么就不能分你我一百二百的。”
那兩個人給自己說高興了,摸牌笑起來。
趙琪聽到這里,覺得“錢塘、騙子、麟大官人”三個詞分外刺耳,皺著臉將銀子揣好,扯扯褲腰走上前。
“小兄弟,你們說的那個麟大官人,是什么人這又是個什么官司什么娼婦騙子的”
那二人和趙琪同過桌,算相熟,隨口道“就是前段日子在錢塘鬧得沸沸揚揚的一樁案子,那麟大官人是錢塘商賈秦家的兒子,叔叔是杭州知府,家大業大,讓個采茶女給騙了,那采茶女倒打一耙,先上官府告狀,說麟大官人串聯地主沒收她田地噯你聽是不聽”
話未說完,趙琪捏緊拳頭轉身就走,他一個五大三粗須發雜亂的男人,走在路上不顧旁人視線,眼淚嘩嘩往外流,一面抹淚,一面越走越快。
當晚他便趕回了錢塘,在茶莊尋青娥不見,得知日前來了幾個哥兒搬她家里東西,因為有徐廣德的人在邊上陪著,佃戶們就只是老遠看了一眼,猜測那些應當是秦府的下人。
她走得不久,院里還很整潔,只是菜地里冒出來的一茬韭菜郁郁蔥蔥,沒有人吃。
趙琪在夜色里走一段山路,敲開山上佃戶家門,“老哥,我
瞧你家里鐮刀真亮,
我借了替妹妹收個菜。”
他割了菜,
進廚房搜刮出一小布袋面,做了糊糊湯吃。吃完抹一把臉,雙目發直,楞柯柯坐著。
前不久青娥就遭徐廣德刁難,她說要走,看樣子沒能走成,他本來可以留下幫她的,可是他沒有。
當年他也可以戒了賭,和青娥成婚的,可是他沒有。
說要金盆洗手,他沒有。
時至今日,他真的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