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成笑一笑,叫茹茹坐在自己腿上,“小孩子沒看過戲,我領她來瞧瞧熱鬧。茹茹,問大太太的安。”
茹茹扒著大老爺衣裳,著實膽怯,但又不是真的膽小,鼓起勇氣道“大太太安好茹茹給大太太請安。”
劉夫人扯個笑,不知馮俊成意圖,只得夸贊兩句,“伶俐,真伶俐,難怪俊成見了喜歡。那坐著看吧,俊成,也給她拿點果子吃。”
一出戲唱得,叫人不知道該看臺上還是臺下,馮俊成不是那做事不過腦子的人,老太太見他非但不借此機會解釋外頭的流言,還要領那婦人的女兒登堂入室,可見坐實傳聞,心下搖頭,不想再管他們江寧的家事。
什么探花郎、六部官,女色面前,和她自家那幾個胸無大志的孫子也沒什么兩樣。
另一邊,自從有了上次被人欺負的事,青娥就不許茹茹獨自走出院門。
她要是出門做活,就將孩子交給趙琪看管,哪知今日回來只見趙琪瘸著個腿,獨自在屋里逗狗,問他茹茹哪去了,竟說是叫王斑給領走了。
青娥罵他都懶得,提裙跑出去尋人,聽說人都在花園聽戲,旋即找了過去,果真在花園外見到了隨鼓聲搖頭晃腦百無聊賴的王斑。
青娥喘勻了氣,問“王兄弟,你將茹茹帶哪兒去了”
王斑見她焦急,不大好意思,撓撓胳膊,“今天府里擺戲臺子,爺突發奇想要帶小茹茹看戲去,我就替他將人接過來了。”
青娥愕然,“問過我意思了他要你帶你就帶”說罷,她噤了聲,別開眼去。
王斑是馮俊成的人,不聽他的聽誰的,她哪來的立場問王斑的罪,人就是容易忘其所以,得寸入尺。少爺疼她,她還真拿自己當個主子了。
她不再說話,繞開王斑往那扇月洞門去,門里笙歌鼎沸,喝著滿堂彩,她不可能進去,只能躲在一株芙蓉花后頭往里瞧。
那么多個衣冠濟楚的背影,青娥一眼找到了人群里的馮俊成,今日他著青金色圓領袍,領口滾了圈銹紅的云紋,腰背挺括氣度卓然,單手撐腮怡然看戲。
茹茹坐在他腿上,小腦袋目不轉睛盯著戲臺,這是她第一次瞧這么盛大的熱鬧,小嘴巴微張,哪怕聽不懂半句,也為戲臺上精心粉飾的人物癡迷。一時忘了出門時墻角捏了一半的泥人,也忘了搖尾巴陪她和泥的花將軍。
她昂著幸福的小腦袋,遲來地享受這份本該習以為常的喜悅。
戲臺上耍起了綢子功,茹茹跟著左看去,右看來,大人們拍掌叫好,她也拍掌叫好。馮俊成見茹茹去夠桌上甜瓜,捉回她小手,往里塞一粒葡萄。
青娥瞧著瞧著,急切變作喜悅,又變作酸楚,回轉身,不在意地撣撣裙裾,假裝沒這回事地走了。
晚些時候馮俊成將茹茹給送回來,這回破天荒沒避著人,左右傳聞鋪天蓋地,也沒什么好避的。
青娥便也將人請進來,給他沏了茶吃,門大開著,不時有院里仆役站在外頭老遠的地方探頭往里望。
茹茹好高興,花將軍一個勁往她身上跳她也沒工夫理睬,兩條小短腿倒騰著學臺上小戲給青娥看。
“青娥你看,那個人是這么走路的,像是漂著的”
馮俊成進門時也喜笑顏開,只是青娥看得出,他不是真開懷,他不過是在這不可挽回的現狀面前,順水推舟,仍想要不計后果地往前走。
天氣熱,青娥拿巾幗一角在脖頸撳了撳,看茶給他,“我就知道叫郭鏞看見了準沒好事,這下要不了多久,你江寧家里都要寫信來了。”
馮俊成應了聲,眼里卻有溫和的流光浮動,“你不怨我領茹茹去看戲”
青娥淡淡道“早晚的事,這都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你帶茹茹去看戲,她高興,我也高興。”她只憂心一件事,“不過你應當還沒有告訴他們吧”
馮俊成曉得她的顧慮,微笑道“還沒有,即便要告訴,也不是讓這里先知道。”
茹茹在邊上賣力表演,不知道他們嘴里的主角是他,又因為遲遲沒人理睬,去夠青娥的手臂,“青娥,青娥,你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