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里消息還未傳過來,只各家都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1”的警覺。
江之衡因著撞破馮知玉的計謀,再也沒能好好闔眼。他發覺自己大約對馮知玉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回顧年少時為數不多的相處,也都是她站在高處,或妙語連珠或咄咄逼人地和他辯論。
但他真正知道自己喜歡馮知玉,已經是她出嫁那天,她大他二歲,那時他家里連親事都沒想過給他議。有的錯過,根本都不配談遺憾。
那天馮知玉笑得很開心,回去后聽母親說,“知玉那丫頭能嫁黃家小二爺,也是虧得黃家和馮家關系近有私交,才能高攀,她那婆母鄭夫人將來定然要對她不滿。”
江之衡那時都還沒變嗓,問他娘為何
他娘說“二歲看大,七歲看老。長到七八歲才接回來的小姐叫什么小姐,空有個小姐殼子,誰知道裝的是個什么里子。”
江之衡似懂非懂,沒有深究,畢竟往后也不會再有機會與二姐姐往來。
焉知黃瑞祥婚后依舊尋花問柳,馮知玉脾氣上來與他理論,他便與馮知玉動手。
幾次之后,二姐姐就時常回到江寧。他那時都厭煩自己,好像盼著二姐姐過不好似的。也是從那時起,馮知玉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多少開心的神色。
他從她婚后的日子里窺見她數年間的變化,從來沒想過將她占為己有,他仰望她,盼她過得好些,既然她不愛黃瑞祥,又厭煩他在外惹事,那他索性做些犧牲,去和黃瑞祥打成一片,打點花娘多灌他酒,叫他回不去家,省得惹她煩心。
這一次,江之衡無意得知她要加害黃瑞祥,即便他曉得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卻還是萬分動搖。
香雪道他多慮,說他死腦筋,黃瑞祥這樣的人私下里自己還偷偷用藥,自己都不惜命,早晚廢在女人床上,那方面不行又好面子,受折磨的不還是她們這些姑娘讓他得這病,那叫替天行道
江之衡卻冷哼,“你還等著事成后余下的報酬,你說的話我能聽嚒”
香雪臉一紅,閉上嘴。
他想了想道“那金子你留著,我給你贖身,你走吧。害人的事不可為。”
香雪聽后,一番衡量覺得也好,省得提心吊膽,還白得塊金子。她怕夜長夢多,央著江之衡當即和媽媽提贖身,捧著身契,樂得一晚上沒睡好,第二日就收拾包袱離開了應天府。
這事便也算了了。
可惜江之衡有心救黃瑞祥一次,他自己也未必爭氣,那染病的姑娘拿了他錢,又放不下馮知玉開出的報酬,因此還留在群芳館內洗掃,之后必要引出一番禍端。
但那也是后話,眼下江之衡急著到江寧去,見見歸家的馮俊成,好讓他這個做弟弟的勸她迷途知返。
杜菱隨他一道回鄉省親,半天的路程,走了整日,沿路這個稀奇,那個有趣,聞著香氣就想下車去買,江之衡對杜菱從來像個哥哥,因此她說什么是什么,一番磨蹭,天黑了才到江寧。
安定侯府里,他娘見了兒媳十分熱絡,“菱兒瞧著富態些了,是不是有好事近了”
杜菱不知所措地笑了笑,趕了一天的路,江之衡只得疲憊道了聲娘。
他娘咂舌,“你可抓點緊吧,俊成憑空冒出個四歲女兒,這你都不告訴我,難不成也是怕我借他的事來催你
困意剎那間被一掃而光,江之衡怔然抬首,睜大了眼睛。
“你還不知道哎唷,俊成可真會藏,你不是說明日去馮府拜訪你自己看看去,好可愛的小姑娘。”他娘說著壓低嗓子,眼梢笑盈盈朝杜菱瞟,“去沾沾運道,抓點緊,我還等著抱你和菱兒的孫子。”
“快了快了,小二爺二奶奶從來和睦,太太要抱孫子還不容易”
那廂里婆子奉承著太太,江之衡腳步虛浮,領上睡得迷迷瞪瞪的杜菱回屋,他給她倒上夜里要喝的水,放在手邊,而后和她躺在一張床上入睡。
二人都躺得板板正正,仿佛中間有條楚河漢界。
杜菱翻來覆去一陣,掣掣他袖子,“洪文,你娘說的好事,是懷孩子嗎”
江之衡還在想馮俊成那四歲的孩子是打哪來的,心不在焉,“嗯”的應了一聲。
她又掣掣他袖子,稍帶歉意道“你娘好像很喜歡小孩子,要不你再試試這次我忍著,一定不推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