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成低俯下身,“微臣愧對陛下隆恩。”
“你自知愧對,為何辭官是想一走了之,就此不再為朕效力。”
馮俊成一怔,“微臣絕無此意。”
皇帝哼笑,“那好,朕告訴你,都察院和吏部對你的判罰,是要將你調職順天府府衙,可吳虹鷺不要你,他舉薦你去浙江府充任杭州知府,補秦培儀的缺。”
馮俊成只覺心臟一緊,“微臣自知能力有限,恐不能勝任。”
皇帝仍不疾不徐,“朕也怕你不能勝任,因此特意傳召曾亭光,這才知道你停職是為了一個女子,你能否與朕講講,是什么樣一個女子,使你甘愿放棄六部之職,曾亭光替你們求情,說她身世凄慘,你心地良善,這才不能將她放棄。”
“或許她至多是個運氣不好的尋常人,也只是個尋常女子,和微臣有一段尋常的感情。”
“哦朕可聽說過
她的來歷,你怎好欺君,道是尋常”
馮俊成說到這里,已然不再擔心皇帝此次召見的意圖,俯首道“這世上如微臣這般生來便不愁吃穿的人少之又少,在她的眼里,微臣才是那個不同尋常,不可接納的異類。她欺騙我的錢財,是因為權勢之人欺她在先,微臣驚訝于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也是后來去往錢塘,見識到秦家行事作風,才算有了答案。”
上首靜默良久,門外始終靜靜聆聽的曾亭光朝陳掌印微微一笑,陳掌印與之拱手,無疑是在贊他慧眼識珠。
“馮俊成,朕心想,你這么早就進了六部果真是個錯誤。”
曾亭光神色大變,連忙豎起耳朵。皇帝又道“你這樣的良吏清官,就該為民做官,絕不能身居六部為官做官,朕意已決,欽點你為杭州知府,你才從那里回來,本就再合適不過,要再推脫,朕可要賜你個殺頭的死罪”
紫禁城外小雪漸消,青娥抱緊了茹茹,一個勁抽鼻子,她冷得耳朵都有些僵了,不時往茹茹頸窩呵氣,懷里的小丫頭打起噴嚏她也根本挪動不了一步。
“青娥,我冷”
青娥跺著腳道“再等等,你爹見皇帝去了,我擔心他,你就陪我再在這風里等等他。”
茹茹說起話直冒白氣,“皇帝是誰”
“皇帝就是就是這世上最大的大老爺,管著這天底下所有人。”
“皇帝是龍女嗎”
“可不能亂說”青娥趕緊去捂茹茹小嘴,將她給冰得扭臉直躲。
這一扭臉,就瞧見馮俊成身披貂鼠灰的氅衣,款步從東華門里走出來。茹茹清脆地高聲喚他,馮俊成也笑著與她招手。他走過來,衣袂翻飛,腳步越來越快,面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深。
青娥凍得鼻尖通紅,這會兒眼圈也徹底紅了,她不管不顧抱著茹茹飛快地朝他跑過去,眼淚滴在薄薄的雪上,頃刻化開一寸冰封的土地。
她將一切拋諸腦后,瞧不見那地底下藏著一顆蠢蠢欲動,正靜待春色蒞臨的新芽。
東華門外的禁衛軍見狀圍了上來,要驅趕三人,但此刻他們仍緊抱著彼此,灰藍的天空下,枯枝野蠻伸向天際,貂鼠灰的氅衣下溫度交織,是這寒冬里最接近春日的地方。
青娥心想,不論結果,她都已準備好隨他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