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掩身在夜色下,就像影子融進黑暗,無聲無息。
華景宮連通著皇宮后面的鶴鳴山,據傳當年蕭臨帶叛軍攻入皇宮的時候,禁軍護著后妃公主一路退到此處,被追來的叛軍盡數誅殺,華景宮也荒廢至今。
謝鶩行跨進破敗的庭院內,冷月透過婆娑的樹影,張牙舞爪的投在滿是瘡痍的宮墻之上,照出一片孤寒。
庭院中負手站著一人,謝鶩行走過去,拱手道“風無見過千戶大人。”
面前的人轉過身,月光在他腰前的玉牌上流轉而過,隱約可見是西廠二字。
“入宮前,你主子沒有與你說明么,等時機合適,我會設法安排你去太子宮中。”陰柔尖細的聲音,冰涼似蟄伏于暗處的毒蛇,語鋒陡然變得狠戾,“誰給你的膽子自作主張。”
謝鶩行恭敬垂著頭,面上卻不見慌張,從容作答,“大人息怒,想必大人也清楚,太子一貫警惕,用人更是嚴謹,即便屬下能進東宮,只怕也難得他重用。”
謝鶩行頓了頓,繼續說“屬下發現太子近來對五公主似有幾分令待,若屬下以五公主貼身內侍的身份,反能更容易接近太子。”
謝鶩行輕掀起眼簾,“大人認為呢”
對面的人稍瞇起眼,迫人的威壓從眼底透出,謝鶩行垂下眼,“屬下知罪。”
頭頂傳來一聲冷哼,“下不為例。”
謝鶩行輕扯嘴角,若有若無的譏諷一閃而過。
“太子忽然接近那位無人問津的五公主,倒是稀奇。”那人思索一番后道“或許與不久后的月氏使臣來訪有關。”
他看向謝鶩行,“既然你入了長寒宮,查清楚。”
“是。”
“退下罷。”對面的人再次背過身。
謝鶩行沒有動,而是仰頭望了眼天上懸著的月,“屬下如今在長寒宮伺候,關于五公主在宮中的情況,還望大人告知一二。”
“你知道多少”
謝鶩行動了動唇,“據傳寧貴妃貌若天仙,深得宣仁帝寵愛,就連今上也為其著迷,登基后非但沒有像處死其他妃嬪一般將她處死,反而再次將她封妃,五公主就是在她封為貴妃后所生下。”
那人聽罷,輕輕頷首,“確實如此。”
他側目望向藤曼盤踞的宮墻,“當年撤退的宮妃在此被殺盡,除了寧貴妃,她非但沒有遭受波及,反而受圣上恩寵不斷。”
夜色里,墻上那一道道深蜿蜒的藤曼就如同是破宮那夜灑下的血跡,謝鶩行無所動容,只問“既然圣上如此寵愛寧貴妃,為何會對自己的骨肉冷落至此。”
謝鶩行壓下舌根,他查過,寧貴妃懷孕的時日微妙,一個猜測早就在腦中形成,他不止想過一次。
“當年皇上剛登基不久,寧貴妃就查出了身孕。”那人說。
“也有人曾質疑寧貴妃所懷究竟是誰的骨肉,但五公主是足月所生。”
謝鶩行清瘦的身影被夜色籠罩的越發不清晰,仿佛滿院的蕭索都爬上了他,拉著他望黑暗里墜。
不過短暫的緘默,他便好似沒有所謂地扯了扯嘴角,“屬下明白了。”
謝鶩行轉過身,卻聽對方繼續說“寧貴妃生下公主后,皇上龍顏大悅,對其更是寵愛,可就在一日,寧貴妃不知為何觸怒了天顏,甚至沒等出月子,就被皇上下令搬出照月樓,連同襁褓內的五公主一起禁足于長寒宮內,不止如此,皇上還秘密斬殺了曾為寧貴妃診脈的太醫。”
謝鶩行回過頭,垂在身側的長指虛握了握,沉黑的眼里映進些些月的清輝。
“只是無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而五公主究竟是誰的骨肉,除了皇上和已故的寧貴妃,同樣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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