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隨著瘴氣消散而恢復,然而天地卻仿佛在此刻靜默。
在這死寂中,又仿佛有一只蟬伏在他的耳畔,突然聲嘶力竭地鳴叫了一聲,尖銳得似要刺穿他的顱骨。
師嵐煙。
他救上來的,是師嵐煙。
將這句話反復在心中咀嚼了兩遍,他似乎才終于明白過來這是什么意思。
在他身后,嘔出一口污血的師嵐煙也終于緩過勁來。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
“謝檀昭呢”
無人應答。
逐漸朝這邊趕來的昆吾弟子,正將余下的赤金靈火一一收入水魂琉璃塔中封存,瞥見一貫驕傲的師嵐煙露出惶然神色,皆面面相覷,驚疑不解。
師嵐煙看了看旁邊深不見底的碎魂深淵,又看了看眼前已經被夷為平地的招魂林。
一切變故只發生在幾息之間,師嵐煙呆坐在原地,將紛亂的記憶重新整理了一遍,終于抓住了其中幾個閃過的碎片。
是她。
她中了蠱,抱著謝檀昭從崖邊跳了下去。
墜落深淵時,她看見了天樞道君的身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是謝檀昭強撐著睜開眼,用木靈之力治好了她的嗓子,才使得她能開口發出聲音求救。
可現在。
謝檀昭呢
她去哪兒了
“東華珠”
如石雕泥像般的身影終于動了動。
“這顆珠子,為什么會在你這里”
師嵐煙茫然的視線往下挪了挪,落在了他手中那一刻瑩白如玉的珠子上。
她不知天樞道君為何要在此時問起這個,喃喃答
“這個這是謝檀昭給我的啊”
“你難道不知這是何物”
背對她的雪衣道君忽而轉過身來,師嵐煙這才看清,他竟面白如紙,一雙如琉璃剔透清冷的眼眸,此刻有鮮血溢出,宛如兩道血淚。
“我知道她也知道啊,我跟她說了,這是鐘離氏家主夫人的傳家之物,可是她說”
師嵐煙見他的臉色愈發蒼白,語調不自覺地放輕了些
“她說,即便心中塵緣一時還無法斬斷,這身外之物,卻是可以舍棄的。”
周遭的空氣仿佛在此刻凝滯了一瞬。
師嵐煙忽而上前,抓住了天樞道君的衣擺
“謝檀昭人呢為什么我沒有看見她是因為她受傷太重,所以你們將她送去療傷了嗎她”
“她死了。”
冰雕雪砌的一張臉帶著幾分非人的淡漠。
天樞道君用平靜得堪稱冷漠的語調宣判了她的死亡。
“你二人一個中蠱,一個意識模糊,我遲了一步,靈力受深淵下的瘴氣影響,不足矣追上你們兩人,只能救最近的那個。”
“她落崖已有一炷香的時間,已是回天乏術,無人能救。”
師嵐煙臉上瞬間血色盡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天樞道君霍然起身。
“慕靈,傳令下去,瑯嬛福地提前關閉,所有人即刻撤離,半日后我會封印秘境,通知神農宗,調人來小劍關醫治受傷修士”
“就這樣嗎”
師嵐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做出一個個理智決斷,好像死掉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握住自己的手腕時,仿佛還能感覺到少女為她療傷時,輕輕覆在上面的指腹溫度。
“她落入了碎魂深淵,她是為了救人才會受那么重的傷這些人都得救了,你你要將她一個人留在那里,就這么走了嗎”
師嵐煙看了一眼身后那黑漆漆的深淵,語調近乎哀求
“天樞,你能不能去救救她,如果連你都救不了她,還有誰能救她呢”
“需要我同你解釋,什么是碎魂深淵,什么是瑯嬛禁地嗎”
他轉過身來,圣潔平靜的一張觀音面上無悲無喜,淡若九天上的皚皚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