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他曾看見過一個詞三文小說。
日語中的一個概念,三文錢,也就指不值錢,廉價粗糙的意思,而三文小說意為沒有價值的,低俗小說。
而景淮想,他的存在或許就是某本三文小說里藏在人群中,望著與自己毫無關系的劇情的,沒有思想和價值的路人一個。
在于曼香和景致洲這本都不能搬到臺面上的三文小說里,他作為一枚棋子,一個工具,沒有臉龐和人格,隨便換個人來,也照樣合理存在。
他像是某位作者筆下一個萬能的角色,隨意搬弄,好用簡單。
他可以是出身名門,青出于藍的景致洲之子,可以是響徹國內外的青年藝術家,可以是首屈一指的數媒工作室老板,可以是學校里受教授們期望的優秀學生,也可以是學弟妹們眼里出類拔萃的助教學長。
有人告訴他,你要笑,你要畫,這樣你才配有身份,才有價值。
可當景淮站在這夢境畫廊,面對千尺百布,提筆卻發現他連自己的臉都無法描摹。
修長的手指略有細細顫抖,啪嗒,畫筆掉到地上,然后如被溶解般墜入海底。
你畫得好棒啊。
景淮,你喜歡畫畫對不對
那你能給我畫一張嗎求求你啦
景淮,你笑啦。
還疼不疼
那你還難過嗎
就在這時,一道道聒噪的,柔軟的嗓音從畫廊無盡一頭傳來,驚擾了景淮早已灰燼的心。
他赤著腳,視線里,掌骨分明,瘦長的腳下開始泛起各種色彩,沾臟了皮膚。
色彩越來越多,像是整個人被一盒顏料捧在中心。
景淮遲緩著抬頭,仰望而去面前原本蒼白的畫幕未經過調畫,自動開始透出彩墨,顏色與顏色,線條與線條互相勾連,拯救,最后在眼前呈現作品。
他漆黑的眼眸被絢爛叨擾,倒映的是明寐的千姿百態。
明寐仿佛是受所有人愛憐的,名著經典里最美好的女主角,是絕世名畫里位于構圖中央的靈魂。
而她卻踏進這本臟兮兮的三文小說,越過主角們,站到他的面前。
告訴他。
就算什么都不做,你也是景淮。
獨一無二,在她眼里發光。
掙脫萬千束縛纏藻,感覺到鼻息間充盈的氧氣,景淮緩緩,睜開了眼。
他一醒,在外面守候已久的醫生和向光云就沖了進來,向光云激動得快哭了,連忙問景淮“哥沒事吧,感覺怎么樣,你嚇死我了”
景淮眉宇間還帶著剛蘇醒的萎靡和疲倦,輕輕偏頭,環顧四周,然后望向臥室門口,一片安靜。
他看向向光云,費了半天勁才把干澀的喉嚨打開,“明寐,呢。”
向光云沒想到他竟然一睜眼就找她,支吾一下,“明寐姐她,回家了。”
氧氣面罩還扔在一側,他看見景淮蒼白著一張臉坐在床上,那雙從來不起波瀾的眼眸,罕有露出了僵硬的,真切的失落。
崇京這場初雪極其高調,比去年任何一場都要喧囂,暴雪預警每天都掛在新聞播報的屏幕邊角。
落地窗外一片白茫,宅在宿舍里打游戲的段三三接到了沈爰的慰問電話。
敲打鍵盤的聲音嘎啦嘎啦的,段三三聽著耳機里發小慢慢的聲音,回應“不著急回,我那么早回家,也是被我爸媽數落整天昏天暗地不干正事。”
“臨過年前一兩天再回,車票都買好了。”
她盯著電腦界面,“等我回去再聚,等那會兒叫上明寐,哦對了,這陣子你就先找她玩唄,反正她也回家了。”
不知電話里那邊說了什么,段三三敲鍵盤的動作一停,蹙眉“什么,你說她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