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世界黑白的分界線,從那天開始,她的世界遁入泥濘,雙足陷入沼澤,口鼻比噩夢封鎖,留有一雙布滿恐懼的眼眸,環顧這破爛的世界。
車禍發生得過于離奇,調查需要時間和協調,遇難者后事也要一一處理。
關于這樁意外的因果傳聞,在街里口中,在互聯網文字里,被傳得千奇百怪,各有精彩。
而最多的一種說法,指向了人為車禍,司機全責。
人們打量媒體發布的高架攝像頭事發記錄,猜測著司機的心路歷程,審判著肇事者的人性與意圖。
當媒體記者采訪到崇頤小區某位鄰居大媽時,她激動地說那人三個月前才被攪黃了二婚,然后這幾個月,時不時在路邊接到電話,就破口大罵,特別難聽,像受了刺激的。
當這一番“證詞”誕生后,明實就從疑似肇事,變成了蓄意報復社會而設計了一場自殺式人為災難,緊接著就是眾口鑠金,人肉搜索,信息泄露,無盡詆毀。
他用一輩子鍛造的善良與真誠,被人人口中灼熱的唾棄融化。
那幾天,明寐就沒有踏出過一步家門,而那干凈整潔的門,再也沒有除血色以外的任何顏色,墻壁上寫滿了“明實殺人犯”“殺人償命”等等啃噬理智的字眼,數不清的刀片,死動物,被投遞到門口,擺成像“獻祭”殺人犯女兒的陣法。
其余24家遇難者家屬,匯集一體,侵入寧靜的樓道,用手邊一切東西瘋狂地砸,拍那緊閉的門,把失去親人的痛,發泄在無辜的明寐身上。
挑起這一切的帶頭人就是吳廣浩他的母親當時在車上。
想要幫她的人進不來,想要毀掉她的人守在外面。
沒人能拯救她。
不知多少天過去,明寐聽著那些永無休止地的破壞聲,辱罵聲,孤身縮在爸爸臥室的角落,環抱著自己無聲發抖,瞪著干澀的眼,淚都流干。
她不敢睡,閉上眼就全是爸爸死去的模樣,不敢睡,怕一睡那些人破門而入,連自衛都做不到。
明寐不敢睡,且從那以后,她就再也睡不著了。
在無數數秒度日的夜晚,明寐混沌的大腦只有兩縷思緒在糾纏。
懇求上天賜下解脫,讓死亡也把她也帶走,去找爸爸。
可是已經六月了。
對啊,高考已經結束了,景淮要回來了。
自己不是毫無依靠,景淮一定會保護她,她要等景淮回來。
如果景淮在,他不會相信是爸爸犯了錯,也不會忍受那些人這樣欺負她,他會解決所有,然后帶自己離開。
他們都約好了
都約好了
明寐把臉埋進膝蓋,無助和委屈攻擊而來,哽咽浸濕了衣服。
他會回來,他馬上就回來。
除了景淮,沒人會救她了
民警和明寐生母安佳趕來得很早,也很晚。
他們在事態惡化之前趕到并制止,在明寐已經遭受不可逆的打擊后,姍姍來遲。
房門打開,一股長期不見光而產生的霉味襲來,安佳看見縮在角落里,凌亂邋遢,眼神飄忽神經質的明寐,雙眼頓時就紅了。
她想去抱女兒,可一伸手,明寐就神經反射般地往旁邊躲。
“跟媽走。”安佳泣不成聲,捧著女兒消瘦的小臉,看著她發白的嘴唇,心都碎成千百片,“跟媽回濱陽,聽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