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我們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人。
夜晚,明寐抱著畫冊走到病床前,房間沒有拉窗簾,嬰兒般初春的月光就這樣飄飄灑灑到景淮熟睡的臉上。
他沒有任何要清醒的跡象。
氧氣罩悶著他虛弱的呼吸聲,她把畫冊放在床頭,紅腫的狐貍眼不知疲憊地再次酸澀,明寐緩緩蹲身,握住他有些涼的手。
明寐趴在他床前,用臉頰的溫度,溫暖他的手背,掉著淚笑“景淮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我。”
“悶葫蘆啊你,倒是早說啊。”
“誰能懂你那套云里霧里的矯情表達,你快點起來,說喜歡我。”
“咱倆都認識七年了”她聲線顫抖到說不成完整的話“你都沒跟我表白過。”
“我不怨你了。”明寐緊握著他的手,“我原諒你了,我這么喜歡你,只要你起個頭,我立馬就答應你。”
“好不好”
“不許再睡了。”
她哭著,說了很多,直到疲憊,直到沉睡。
又來到天地混沌的純白空間了。
這場夢像時空機,景淮掉入時光旋渦,被送到以前,或目睹,或親臨這幾年所發生的一切。
就如他所猜測,于曼香和自己的人生,并沒有因為景致洲的出現而明媚半分。
所有人都知道,景致洲只想要兒子,可于曼香卻始終在欺騙自己。
飛機向南,緯度一再降低,戶外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的世界卻越來越冷。
景致洲把他們母子安頓在沿海的一座空出來的別墅里,像丟來一個漂亮牢籠一樣,圈住了他。
一開始,景致洲的態度還非常和藹,在崇京,為了勸說于曼香,他連“會離婚再娶她”這種荒唐話都說得出口,對景淮更是痛徹心扉,表達遲來的父愛,而后又大展宏圖,用自己身后的家室和財富誘惑他。
在這場名為愛的交易里,他始終都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力,因為自己還沒有自力更生的本事,于自己有恩的母親被他攥在手里。
回到海堯,景淮聽從景致洲安排的一切,以他兒子的身份會見各種人,忍受高強度的,幾乎不給人喘息的美術訓練,只為了快速達到“景致洲兒子”該有的水平。
沒有錢,沒有手機,打給明寐的那幾通電話,還是集訓的時候用畫室座機打的。
短暫訓練結束,確定能在今年各高校藝考中拔得頭籌后,他才被釋放回家。
回到別墅里,景淮就看見自己的母親已經半瘋半癡,每天都一會正常一會神經。
于曼香來到海堯后,一直在等景致洲娶自己,得到真正的家庭,她半生的渴望,執念,終于要得到回報了,一想到這,好似為此她利用了多少,拋棄了多少,全都值得。
可是沒想到,回報她的是景致洲嗤之以鼻的蔑視。
她早已不是當年風華正茂,年輕貌美的于曼香,而是被世俗磋磨過,經無數男人手的中年婦女一個。
景致洲一直都想把于曼香丟出景家,為了劃清界限也給開了不少條件,足夠她下半輩子生活。
可是于曼香不要,她只要景致洲愛自己,要明媒正娶。
雙方就這樣不斷糾纏拉扯著,景淮夾在中間成了被撕碎的媒介。
景淮始終記得對明寐的承諾,可是。
只要他提出半個勸她離開,或者想離開回崇京的字眼,于曼香就會用極端手段威脅不許離開半步。
她會用刀子一次次劃向自己的手腕,脖頸,讓景淮視線里全都是紅色。
景淮生來沉穩,但哪里見過生死,被威脅得半步都不敢再動。
景淮就是于曼香能留在景致洲身邊的籌碼,她不會離開,也不會允許兒子離開。
他們母子就是爛,也要爛在這座別墅里。
她明明是景淮的養育恩人,但在很多時候也是傷害他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