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凝禪這一剎那的被吞噬。
也為“自己”在這一瞬陷入的不可置信和空茫后巨大的絕望和悲慟。
他看著“自己”撕心裂肺的瘋狂,看著他毫不猶豫地一并跳了下去,試圖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住這一剎那的絕殺。
卻已經遲了。
九轉弒魂大陣只能被觸發一次殺招。
凝禪為救他而來。
也確實將他救了下來。
除卻這個大陣,世間再無什么可以抵擋全盛時期,滿身怒意的應龍。
她為他擋了這絕殺一擊,以這樣荒誕又荒謬的方式。
以她的死亡為代價,他活了下來。
他在從畫棠山下墜的時候,短暫地與她碎裂開來的靈體相逢,他抬手想要抓住什么,那些細碎的靈息卻從他的指間逃脫,像是厭惡,也像是逃離。
越是這樣,他越是想要抓住更多,甚至不惜在這一剎那灼燒靈息,變成一個真正的籠,將那些僅存的一點點靈息軟禁,最后化作自己掌心中的一點光亮。
更多畫面在他的腦中浮現。
淵山百年,合虛一夢。
他曾伴于她身側百年。
他也曾在淵山種滿六初花,只為她在推窗莞爾一笑時,問一句“師姐喜歡嗎”
她說喜歡,他便會笑開來,好似那聲喜歡不是說給花聽,而是說與他。
有人說他表里不一,這話傳到凝禪耳中,他無端忐忑,猶豫良久,終于狀似不經意般問出“師姐會不喜歡這樣的我嗎”
凝禪在垂眸做傀,她歪頭看他一眼,似是隨口一句“怎么會不喜歡。你可是我的師弟,你什么樣,我都喜歡。”
他靈魂震顫,因為這一次的喜歡,是在對他說。
哪怕她說得隨意,甚至帶了幾分漫不經心,更像是撫慰他的隨口一言,但對他來說,就像是久久跋涉于沙漠之中的一口甘泉。
哪怕有毒,他也甘之若飴。
他看了她許久,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低聲道“嗯,我也喜歡師姐。”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她說這句話。
后來,哪怕是她好幾次一時興起,非要問他有沒有心上人這件事的時候,他注視著她,將她的身影烙印入自己的眼底,再有些無奈卻溫柔地開口。
“我的心上人,是天上月。”
可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他的天上月。
那片凝禪為救他而殺出的血海,點燃的火海,最后變成了他眼底燃燒不去的、以她的血潑成的真正血紅。
他慢慢轉過頭來,看向同樣愕然的虞畫瀾,然后在他同樣驚愕的眼瞳中,開始化妖。
應龍的雙翅遮天蔽日,將原本就已經是一片焦土的畫棠山徹底遮蔽。
妖
氣如夢魘般蔓延,立于畫棠上之上的青年雙眼燦金,周身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這一日后,世間再無少和之淵。
虞別夜從大汗淋漓中猛地驚醒。
他倏而睜眼。
依然是雪夜,天還沒有亮,冷風從門框的縫隙里吹在他的周身,他的臉頰上卻真的有汗滴落,仿佛在告訴他,夢中所見的那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
沒有夢可以這么真實。
可以這樣充斥和無數次地重復。
他在那一日后屠盡了少和之淵,今日被他殺了的這些長老與執事們,在那段他已經不愿意去回想的記憶的后續中,是以一種更殘酷的方式,同樣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所以他會覺得熟悉。
虞別夜慢慢低頭,看向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