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與交錯的記憶中并不相同的手,冷白,修長,卻沒有長年累月給凝禪遞制傀工具而積攢出來的繭子,他在淵山種下的桂花樹尚且還沒有成林,更沒有種下漫山遍野的六初花。
與那些記憶中最不同的是,他的天上月在那個雪夜,坐在淵山臺階的最高一階,看他掃了一夜的雪,然后俯身吻了他。
虞別夜屈指。
雪夜的風吹在他的臉上,那些分辨不清的記憶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在這樣體內的炙熱和冷風的交錯之下,心緒不斷翻涌。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靈犀秘境中,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從天而落,再擋住他的那一劍時,留下的劍痕。
彼時他只是覺得熟悉,卻沒有再細思。
歷盡千帆后的如今,他終于過于后知后覺,卻也不算太晚地恍然。
那份熟悉,來源于天鶴訣。
她早就會天鶴訣。
換句話說,他如今擁有的這些又如已經活過一世了的記憶,她也有。
他們曾經有過這樣的過往,她的記憶之中,她真的被他無端推落了山崖,在愕然中被九轉噬魂撕碎,然后從頭再來,又一次在靈犀秘境與他重逢。
前世那些記憶,姑且可以被稱為是前世吧。
所以她才會有那么復雜到讓他無法理解的眼神和劍意,也所以,她會在那個時候,就將佛琉石放在了他的身邊。
那些前世的記憶,是真的存在過。
存在,且依然在她的腦海中。
過去的一切都有了全新的解釋,虞別夜回憶著一樁樁一件件細節,再與那些前世的記憶比對,心中的涌動越發激烈。
被九轉噬魂大陣撕碎的那一瞬,一定很疼。
可再來一次,她猶豫再三,舉劍卻又放下,對他有戒備,有殺意,可最終,她卻還是愿意相信他。
相信他,再為他俯身。
他的天上月再一次從天穹而落,而這一次,是為他而來。
前世今生,他自以為自己的愛意隱蔽而不堪,所以寧愿深埋心底,寧愿腐爛于自己的內心深處
,讓那些妄想和自己亂七八糟的人生一樣,變成一團永遠不見天日的腐泥。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他錯了。
她敢在記得這一切后,依然向他而來,他卻甚至不敢訴說一句真正的心意。
她自始而終都沒有介意過他的分毫,而他卻竟然到現在才明白。
虞別夜倏而站起身來。
角落里小憩的段重明倏而睜眼,有些迷茫地看向他“怎么了什么情況我們被發現了嗎”
大半夜的,虞別夜竟然在笑。
段重明一個激靈,什么瞌睡都沒了,也跟著猛地站了起來,手已經按在了劍鞘上,警惕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虞別夜站在夜色之中,朦朧的星光照亮了他的半張臉。這個白日里還滿身殺意的青年,此刻的眼瞳和側臉卻竟然溫柔繾綣“從來沒有這么好過。”
段重明“”
段重明瞳孔地震,實在不能理解怎么會有人白天殺了那么多人,晚上還能在這兒對著夜色溫柔的笑。
這多少有點變態了吧兄弟
凝師妹啊,你什么時候回來,快來管管你這個師弟,他他多少有點不對勁啊
這邊段重明還在驚恐地腹誹,虞別夜卻已經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
“我去接師姐。”他撂下這句話,然后就腳步不停地走入了風雪之中。
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他。
風雪不能,冷夜不能,他自己過去那些蜷縮不堪的心,也不能。
他想要見她。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急迫,更沖動,更洶涌地想要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