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顯生著病,她怕出事,就把他帶回寄托班,煮面逼他吃,再找感冒藥,拿出年齡差的學姐威嚴,強迫他聽話。
她不懂為什么陸盡燃家庭顯赫,實際上卻是個放學沒地方去,可能連飯都吃不上的別扭小可憐。
那天晚上陸盡燃吃了藥,難得露出這個年齡該有的乖,病氣加上藥效帶來的困,讓他撐不住,倚在昏暗的墻角睡著。
她給他蓋了外套,他深夜還是冷得發抖,她走近看他,他就循著熱源靠在她身上,呼吸滾燙地往她頸窩里埋。
等早上她驚醒,陸盡燃已經走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只當是隨手幫忙,上學后把剩下的藥托同學帶給他,就忘了這回事。
沒想到從那天開始,他不再固守公交站,而是換到她家寄托班門外,安靜看著里面的熱鬧,深黑眼睛里多了波瀾。
媽媽熱心,以為小可憐沒有家,讓她把他拉進來吃飯,他卻直接從書包里拿出一疊碼好的現金,第一次跟她說話:“我的寄托費。”
這筆錢堪稱巨款,足夠兩年費用,他理所當然成為她家里長駐,本來規模不大的寄托班也被他帶得火爆,四中學生爭搶報名。
陸盡燃的身量迅速拔高,少年模樣越來越招人,她總能看見同學約他,他卻天天只來她這里報道。
她很忙,對誰都一視同仁關心照顧,哪怕跟他朝夕相處,也不會偏重他,但那雙出類拔萃的眼睛,總執拗追著她,又熱又委屈。
上高三后,她給自己壓力很大,放松時看了一部溫情寵物片,對里面的小狗愛到不行,隨口跟陸盡燃說:“阿燃,你看多可愛”
這個親密稱呼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叫完,她才后知后覺轉頭,意外對上少年被點燃了引線的璀璨瞳仁。
當時她沒在意,而隔天,少年冒著漫天大雪進來,徑直走到她面前半蹲下,從書包里拿出一頂校門口經常擺攤賣的毛絨帽子。
這頂帽子,上面立著兩個大型犬類的白色耳朵,他給自己戴上,像電影里的小狗那樣,伸手撥弄挺立的絨耳,抬眼企盼地看她,問:“可愛嗎,能不能,再叫一次阿燃。”
她愣住,心被重重捏緊。
這么久了,她從沒見過陸盡燃的家人,他每天過來也沒人過問,他可能真的把她當姐姐,需求關注和溫度。
她無法不對他心軟,手落下去,輕碰了一下他頭上軟綿的耳尖,說:“阿燃,以后叫姐姐吧。”
那天雪大,窗上都是冰晶,少年仰臉怔怔看她,低頭扯掉幼稚的帽子,而后緩慢向她傾身,額角抵在她清瘦的膝蓋上,冰涼手臂抱住她的腿,越收越緊。
她把陸盡燃當成弟弟,關照一旦開始,就收拾不住,他又實在很會招人,在外面冷得神佛勿近,少言寡語,回到她旁邊就靜靜黏著。
她從來不偏倚的心簡直像被架在火上,反復烤熟,回給他更多熱量。
后來她考上大學,即便還在京市本地,也不可能天天回來,陸盡燃每天給她發兩條信息,不會過多打擾,她起初秒回,事情太多就漸漸耽誤下來,久而久之,幾天才想起跟他聊一句。
她住宿舍,第一次回家是十一假期,陸盡燃準時出現在寄托班,抿唇一言不發,等她無奈叫了聲“阿燃”,他才偏過頭,眼尾紅了一片。
他的需求有點過度了,她察覺到,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剛好媽媽的寄托班打算停業,沒那么忙,她就在學校待到過年,中途跟媽媽見面也沒有告訴他。
那年春節,四中食堂翻新,便宜營養,寄托班就徹底不開了,盛君和在外地回不來,母女兩個過年。
晚上跨年滿天煙花,她抓著仙女棒下樓,看到滿地白皚的雪里,已經很高的陸盡燃孤零零站在那,不知道等了多久,跟她對視時,他眼睫間的溫熱無聲流下來,沙啞問她“姐姐,你還管我嗎。”
她呆住,眼淚也莫名跟著泉涌,有種怪異錯覺,好像她一旦說出不管,他就會憑空消失。
所以那些想好的疏遠都成了空的,她本能跑過去拽住他凍透的衣袖,把他領回家。
陸盡燃本來學習非常好,不知道為什么中考不盡如人意,偏偏她仗著自己高考六百多分進影視學院的成績,為了獨立買昂貴攝像機到處做家教。
身骨修長的少年又付給她現金,低低說“你給我做家教,多貴我都付得起。”
她拒絕收錢,他執拗得可以,想法設法塞給她,她只好每周三天按時上門給他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