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沒在意,似乎權當他就是來找她的,聲音里明顯透出快活的笑意“可我想等著看日落。表兄,你上來陪我看吧不能拒絕,我不要聽拒絕表兄,快上來”
她說得那么理所當然,也完全沒考慮過“讓門主自己上來不太好”,或者“門主的身體真的可以自行上來嗎”這種事。
但是,他反而覺得胸中開闊起來。是啊,病弱又如何,他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甚至于,那一瞬間他動了心思,想要直接縱身、飛上城墻,讓人們看看他這個玉壺春的門主究竟是不是值得追隨之人。可旋即他就按下了這個念頭,覺得不穩重。
他從一旁的階梯走了上去。
她還是坐在墻邊,怡然自得地晃著腿。她沒回頭,卻指著天邊,快樂地說“表兄你看,云已經變紅了。”
他也看過去。
也許因為白天里下過雨,出現在他眼里的,是非常清淡的晚霞清瑩的橙色霞光與水藍的天空接壤,邊緣交融、氤氳。在那淡彩色之下,橫亙著大片的云影,簡直不像云,而像連接天地的山脈。
他并不覺得那是非常漂亮的景色,可她看得很開心。
最后,她說“表兄,你陪我看晚霞,就是你給我準備的生辰禮物嗎我就很高興地接受了。”
他愣住了。對了,今天是她的生辰,他知道,卻忘記了。
他完全忘了這回事。成日里繁忙的事務,太多要操心的人和事,永遠處理不完的惡鬼作惡的事件,還有比惡鬼更惱人的人心
他終于想起來,之前他送她烏金刀的時候,曾許諾過,會送她用心的生辰禮物。
那一天,當她為了晚霞向他道謝時,他本該說實話。他本該誠懇地道歉,告訴她自己忘了,然后補上一件精致的生辰禮物;就像他對待其他人一樣。
可她在霞光中回頭。
她在霞光中回頭,那清淡的晚霞倏然失色;她在笑,那些純粹而濃烈的快樂,都化成了她眼里綺麗的光,肆意流淌出來,頃刻籠罩了他。
“表兄,我真的很開心。”她說。
他沒有能夠說出實話。
他默許了她的誤會,然后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他回到門中,在院子里翻箱倒柜,引得侍從詫異,說從沒見他這樣慌張過。
他才沒有慌張。他想,他只是想要彌補。他只是想要
維持住她眼里那個完美的表兄的形象。
當她在霞光里回頭,眼里所有的快樂都指向那個形象。他不愿讓那樣的形象崩塌。
那一天的晚上,他終于挑選出一件勉強合適的禮物珍珠攢成的發釵,精致也體面,唯一的問題是氣質太溫柔,并不是很適合她。
要出門的時候,江雪寒來找他,無意看見了那只珠釵。這個手下是個有些沖動的性格,哪怕在內務樓磨礪兩年,也沒能改變。
“這是門主要送給溫香姑娘的嗎”江雪寒喃喃著,“確實很合適她。”
那樣的神情,他一眼就看出了異常。不過,他沒什么興趣干涉屬下的感情。
他只說“不是。”
但不知道為什么,江雪寒似乎把他的話理解成了他不愿意承認。時不時就會發生這種事,別人總是一廂情愿地按自己的想法來理解他,他曾為此暗暗苦惱,后來發現誤會永遠不可避免,就干脆不多解釋。
處理完公務,他總算能拿著禮物出門。月亮已經高高掛起,風中傳來遙遠的賞月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