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晨鐘敲響。一聲接一聲,鐘聲傳遍京城,遠遠也聽見“開城門”的呼喊。官兵的靴子在街上踏出急促的聲響,還有一座座坊門打開的聲音。
商挽琴抬起眼,看見朝霞的光芒。在天空足夠清澈的秋天,朝霞是粉紫色的,很快又彌漫起濃郁的橙紅,那橙紅漸漸轉白,愈發明亮。這是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溫暖的過程,所以她向來喜歡清晨大于傍晚,喜歡南方大于北方。
她站起身。
“今天還得繼續出門調查”
他站起來,伴隨著輕微的一聲響是果脯落地的聲音。她的視線投過去,落在地面那黏糊糊的梅子上。
這是視覺。
同時傳來的還有觸覺。她的手指被分開,一根一根地卡進了另一個人的手指。指尖最冷,掌心溫熱,其余都是貼著骨骼起伏的涼爽。這份涼爽一點點合攏,牢牢貼上她的皮膚。
她慢慢抬起眼,有點驚訝地發現,他的表情始終沒變,還是那樣清淡沉穩、眸光銳利,甚至帶著一絲隱隱的不悅
她迷惑地眨了眨眼,以至于慢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你把梅子的糖汁弄我手上了。”
“哪里”
他將她的手抬起來,很仔細地看了看。幾點糖漬沾在她指尖和手背,甚至拔出了黏黏的微絲。
“算了我自己擦吧。”商挽琴維持著輕松的語氣,用力抽手。但沒能抽動。
他目光系在她身上,慢慢將她的手拉近。接著,他垂下眼簾,停頓了片刻,低頭將嘴唇貼在那幾點糖漬上。溫涼的、有些干燥的嘴唇,潮熱的舌尖,一點點舔去那些黏膩的糖絲。
風緩慢得仿佛凝滯。她的指尖再次蜷起,卻只是貼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頭,目光一動不動。一次呼吸就是一縷微風,帶著余燼般的暖意。
下一縷微風吹來之前,她抿起唇。
“我,我警告你,我沒洗臉啊”
被水漱過而變得清淡的苦藥味,糖漬微弱又潮熱的甜味,終究也在她唇齒間慢慢揉開。
“音音,你想試試別的關系嗎”
她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那個清晨過后,商挽琴忐忑了一段時間。她生怕某天醒來就被告知,某人來提親了,一段光明安全的婚姻之路鋪開,歡迎她按部就班地踏上去。
但沒有。
她擔心的那些畫面并未發生。日子照常過,該做的事照常做,晚飯也永遠是在烤肉和蒸肉當中二選一,絕沒有超出預期的情形發生。
她輕輕松了
一口氣,轉眼看見他的側臉。彼時他們正在濟幼局,幫辜清如一起照顧那些孩子,他耐心地給女嬰喂藥,就算衣服被嬰兒的口水和排泄物弄臟了,也沒有絲毫動容。
那樣體貼溫柔的神情,最符合她心中無數個關于表兄的瞬間。她漸漸微笑起來,覺得真好。
其實,在“照常”之外,還是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變化。
那個八月過得尤其緩慢,宛如被施展了某種法術,時光被拉長、掐細,一絲一絲地經過。她的記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