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不肯用蓋頭,怎么說都不肯。
“看不見路我覺得不安全”她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心口。她把最近畫的陣法圖都帶上了,說是畫得好、舍不得,商玉蓮拗不過,笑她說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但商挽琴堅持,就像她現在也堅持不用蓋頭一樣。
“你這孩子,突然倔上了”商玉蓮無可奈何,下意識想戳她腦門兒,又見她現在眉目如畫、從頭到腳都精致到極點,這一指頭就戳不下去,只能恨幾眼,“有你表兄在,哪里就能不安全了你甚至帶上了那烏金刀,也不嫌沉”
“習慣了嘛。”商挽琴拉著小姨晃了晃,“小姨,那我就走了。我的東西都留在家里,你幫我看好了,別丟好不好”
“說什么呢,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可不會讓家里進賊”
“說好了,遇到什么都不能丟。”商挽琴執著道。
“行行行,知道了,還要你叮囑呢”商玉蓮嘴上沒好氣,眼神卻流露疼愛。她抬起手,輕輕拂一拂晚輩的鬢發,禁不住起了些傷感“去吧,今后就是嫁了人的人了。”
“那也首先還是我”商挽琴很神氣地回答,還特意揚了揚下巴。
“就你皮。”商玉蓮笑了,將一把繡滿芙蓉的團扇塞到她手里,“不用蓋頭,總要拿好扇子。拿好了,小姨就帶你出去。”
商挽琴站起身,雙手舉起團扇,遮住面容。一件厚實的裘衣披在她身上,深青鑲一圈灰黑的絨毛,壓在華美的衣裙上,帶來融融暖意。這是商玉蓮給她新做的。她緊了緊襟口,邁步前行。
一旦停止言語,其他感受就清晰起來。
行走的時候,她能感覺到步搖和耳墜的搖曳,還有頸上已經變得溫熱的瓔珞,它也在略略晃動。她想,這條琉璃水晶又墜了黃金長命鎖的瓔珞,看上去會不會有點怪可沒辦法,她今天就是想戴這一條。
推開門。
銀色的鳥兒飛起,伴隨在她左右,也發出雀躍的鳴叫。芝麻糖向來喜歡這些熱鬧,雖然它小時候被人類的孩子欺負,可這不妨礙它成為一只喜愛人類、喜愛美好事物的食鬼鳥;它真適合這個熱鬧的人世間。
走出屋子的時候,人群變得喧嘩。如果側耳細聽,她能聽清他們的話語,但她不想;她露著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樓下那個人。她發現他騎著的那匹馬,竟然是此前救下的那一匹老馬,如今它毛光水滑許多,一眼看去還是老,卻是一種清癯的老,正合他那微微清苦的氣質。
她對他笑,卻想起來自己并未露面,他應該看不見。但下一刻,他臉上的笑意變得更盛,宛如無聲的回應。
對視之間,她隱約聽見了一陣歌聲,唱著東君啊花枝啊,就是他們等待的那種幽怨的歌聲。那歌聲現下很遠,也很微弱,但這說明,“恨鴛鴦”確實察覺到了規則的啟動罷
商挽琴垂下眼,不再看他,只一步步往前走。
下樓,見禮,辭別。這并不是那種嚴絲合縫守禮、一言一
行都要規規矩矩的婚禮,她還能悄悄瞪兩眼打趣的熟人,轉頭再對吃糖的小孩兒促狹一笑。但他們還是不能說話,只有眼神相連。
“新娘出發了”
上了車,人群愈發歡樂。芝麻糖留戀那歡樂,飛在車廂左右,一路啼鳴,還炫技般地表演俯沖和急轉,又在空中接住拋來的零食。人們更開心,小孩子們更是大呼小叫。
伴著鼎盛的熱鬧,他們一路往城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