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自己心臟中的惡鬼,捏緊,一寸寸將它拖出體外,也一寸寸將它捏碎。
“誰動了我的朋友,我就殺了誰。”
“哪怕是我自己動的手,也不例外。”
那一天,她原本應該死去。
鬼人的性命與惡鬼相連,殺死任何一方,另一方也會死去。可她活了下來。
她的身體里變得空空蕩蕩,力量也所剩無幾。像她這種不聽話卻又運氣很不錯的人,原本應該被蘭因會凄慘折磨死去。
但占命師發話了。那個老頭兒說,她的身體依舊完好,依然能夠容納強大的惡鬼之力,而且將來會有很大的用處。
于是,她被允許活了下來。
有兩年的時間,吞天一直都在尋找新的足夠強大的惡鬼,想要重新植入她的體內,
但她總在拒絕。
“我不要。”她說,“無所謂,大不了去死。”
制造鬼人的前提,是人擁有強烈的求生欲望,才能成功壓制惡鬼。她擺出一副生無可戀、死了就算的樣子,就算是吞天也不敢硬來。她成了蘭因會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現在回想起來,她自己都說不好,當初她到底是真的萬念俱灰、一心求死,還是更多在做戲。她心里是恨的,是想要為乙水、為魚擺擺,也為了自己報仇的,只是她失去了一直倚仗的力量,也不愿再接納惡鬼,因此空懷心愿,卻茫茫然不知道該怎么做。
直到她被派去金陵,遇見了喬逢雪。
就像迷失在大海中的人,終于見到一點岸邊的燈光,無論他們實際相隔多遠,都阻止不了希望的燃起。
她想要為無辜死去的朋友報仇。她想要為被迫殺死朋友的自己報仇。
時隔四年,她終于能正視自己的心愿,不再被悔恨和害怕束縛,一心一意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她希望自己可以一切都好。
她希望他能一切都好。
她帶走了他體內的鬼氣,愿他也能不再郁結于心,而是直面自己的心意,盡情去做他想做的事,一輩子霽月光風,一輩子坦坦蕩蕩。
“乙水,我要離開了。”
商挽琴撫摸著那棵楓樹,面上始終帶著微笑。
“你曾說,等你死去的時候,希望墳前種一顆奈子樹,因為你幼時家中就有這樣一棵樹,春夏可乘涼,秋日可果腹。當年我太過狼狽,只能從山里尋一株楓樹種下。”
“這一次,如果我仍能幸運地活下來,我會帶來你想要的樹木,實現你的愿望。還有,答應給魚擺擺的零食和玩具,我也會帶來。”
“否則的話”
“我們黃泉相見,到時候再帶上魚擺擺一起,漫山遍野地亂跑。”
晨光熹微,她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來。
“對了我還得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以前我多多少少覺得,我比你更強大、更能做到很多事,你太弱小,我得好好保護你。”
“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
她回過頭,對著那小小的墳墓一笑。
“我們都是天地間一蜉蝣,只爭朝夕。可哪怕是朝夕,蜉蝣也真的想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