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好幾年,周正差不多忘記了這個人,居然又出現在視野里。
李恒秉理了理囚服,臉上依舊如過去那樣刻板,一聲不吭進牢房,坐在椅子上,等獄卒走了,這才透過牢柱,看著周正,笑著道:“知道你也進來了,所以特別調換了牢房。怎么?以為我死了,很意外?”
周正放下書,笑了一聲,道:“詫異是有,說不上意外。”
李恒秉打量著周正,道:“比幾年前少了幾分稚嫩,成熟不少。”
周正也看著李恒秉,見他與幾年前沒什么變化,開門見山的道:“有什么指教?”
李恒秉沉默片刻,道:“你當初沒有對我落井下石,送我去死,我現在也不是來看你的笑話。不得不說,當初你說的在這幾年基本印證了,確實是我異想天開,目光短淺,盲目自大。”
周正神色如常,道:“事過多年,你是來檢討的?”
李恒秉搖頭失笑,感慨道:“過了這么多年,仔細想想,確實有些可笑。我不是來找你的檢討的,你想過怎么渡過眼前這一劫了嗎?”
周正道:“如果我告訴你,在這之前我就料到了今天,你會很意外嗎?”
李恒秉看著周正,神情若有所動,道:“以你的敏達,應該能料到,你是故意進來的?為什么?”
周正隨手拿起茶杯,淡淡道:“物極必反。”
李恒秉是聰明人,頓時明白了,道:“你已經是正四品的登萊巡撫,再進一步應該是三品的六部侍郎,但你的資歷,年齡都還不差了一點,你是以退為進,想要積累聲望,熬資歷?”
明朝養望的方法有很多,第一個就是在朝堂上直言敢諫,當然,是得沖著皇帝去,要是被廷杖了,那就更好,再被下獄,那就更更好了。
這是復起,更進一步的最好的手段!也是現在的文官慣用伎倆,朝野的大人們,無不沒有這樣的履歷。
周正為國屢次立國,現在被下獄,不知道多少人心懷不滿,悲憤,等過個一兩年,時過境遷,朝廷想起他來,想要復起,那至少也是六部侍郎!
周正不置可否,道:“你來找我想做什么?”
李恒秉看著周正,似又自嘲的笑了下,道:“多年不見,你非比當初了。不過,我還是想教你一件事。你眼下十分危險,想要全身而退,有兩個關鍵,一個是宮里,一個是內閣,只要這兩個地方不說話,你就沒事了。明白我的意思?”
周正見李恒秉沒有了幾年前的偏執,微微一笑,道:“我送你出去吧。”
李恒秉一怔,搖了搖頭,道:“出不出去,對我意義不大。看來,你是準備好了才進來的……也對,你做事向來縝密,看似冒險,實則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我現在好奇的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李恒秉很早就知道,周正是一個不被禮法約束的人,當一個人對既有的規則失望透頂,他就不會在規則內行事,往往想要打破規則,重塑規則。
周正又喝了口茶,道:“在牢里坐半年,或者回家帶孩子。對了,我媳婦懷孕了,我快當爹了……”
李恒秉深深的看了眼周正,道:“我感覺你正走在一條十分危險的路上……”
周正放下茶杯又笑了聲,道:“你的感覺往往都是錯的。”
“但我覺得我這一次是對的。送我出去吧,我想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李恒秉看著周正說道。
周正神色動了動,道:“好。”
李恒秉又看了眼周正,轉身回去,拿起桌上的一本書。
他不是喜歡交談的人,自顧的看書。
周正就更不是喜歡多說話的人,也拿起書,神情專注的翻閱。
兩個人交談一陣又自顧的看書,絲毫沒有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