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字正是昨夜老祖宗問起他們有沒有什么證據時,顧媻說要交給老祖宗看的字,上頭的確有一排小字是老祖宗姐姐所寫,顧媻之前沒有注意,今天才仔細看見,那小字只是一個落款,寫著顧袁氏。
顧袁氏
顧媻總覺得有點兒想通了什么,他腦海里閃過昨夜老祖宗所說的那副對子,當姐姐的說妹妹頑固,當妹妹的說姐姐傻,他們之間似乎是有矛盾,矛盾到互相成見極深,所以老祖宗也不待見他們一家。
這種不待見過于復雜,復雜到高高拿起,又輕輕放過。
簡直有種愛恨交織的感覺。
他此去,首要就是說服老祖宗讓老侯爺回來,這點毋庸置疑,以他的話術,顧媻相信只要不是個昏庸到萬事不管的傻逼,只要還想要侯府更上一層樓的當家人,都會照辦。
謝家大爺那個蠢貨,大約從來不思考問題,不明白很多事情其實不是真的需要你去努力完成,而是需要你做個鏈接,讓兩邊的大人物自然的湊到一起。
如今揚州城稅務之事,表面上看,是余大人一個人的問題,他是整個揚州城的領導,要擔責任,可殊不知這城中所有富豪們也在其中干系重大,一旦余大人因為這件事被斥責,耽誤了去長安升遷,又在揚州待個幾年,那以后富豪們和余大人如何相處呢
從古至今,人們都講究一個互利互惠,趨吉避兇,古人尤其又講究信義,在乎名聲,這場酒局,老侯爺必到,他甚至都不需要出大部分錢財捐款,只需要坐鎮在酒局上,這便是個天大的人情。
少年思索完畢,人也在一個小丫頭的帶領下送到了夜里曾去過的慈瑞齋。
慈瑞齋外的銀杏夜里恍惚看著,像是千萬片金色的葉子還掛在上頭,白天再看,卻發現昨天好像是看花了眼,哪里有葉子啊雖然樹枝巨大,枝椏錯綜復雜像是張開的一個巨網,但光禿禿的,抬頭看去,只能看見它割開湛藍的天空,整個視線所及的畫面像一張破碎的玻璃,卻也充滿美感。
“這位小哥兒,快請啊,莫要老祖宗等久了。”那負責在花園除草的小丫頭羞答答地喊了一聲。
少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心里瞬間一片清朗,踏入慈瑞齋。
昨夜匆匆而來,全因前途未卜,今天少年心有成算,步履便緩慢幾分,總是迷人萬分的眸子有空去看那高高翹起的屋檐角,有興致去欣賞小院內零星卻又開得極艷的早梅。
過了月亮門,走入正堂,隨處可見昂貴的綢緞掛在門框上長長垂下,屋內風格雅致,內有巨大的火爐熊熊燃燒,炭火正旺,卻無一絲煙塵。
圍坐在火爐旁邊的有好些人,顧媻放眼望去,只見為首的依舊是身段一流眉眼含笑的老祖宗,老祖宗今日身穿淺色常服,頭戴幾株大紅大綠的珠翠點綴,手上的玉鐲倒是沒戴,顯得家常許多,但也一派的尊貴小姐做派,令人不敢小覷。
老祖宗身邊坐著烤橘子的,正是大胖子中年賈寶玉,本名謝植,下巴約莫有四層,明明四五十歲的人了,笑起來依舊讓人感覺到有種大學生的清澈愚蠢。
大胖身邊是個嬌滴滴護著肚子的秀氣女子,穿金帶銀滿頭珠翠,正一手捂著口鼻,好像有些害怕這銀碳嗆著自己,一手扶著巨大的肚子,不時輕輕摸兩下,渾身上下都是標準的孕婦之態。
顧媻還瞧見不少貌美的女子,但大約都不是主子,乃服侍老祖宗的丫頭和貼身丫鬟,全部規規矩矩地不過來打攪位主子,但又似乎很有自由,也圍著別的爐子烤橘子吃,嘻嘻笑笑地好不快活。
怎么說呢,顧媻突然有點兒可憐謝家大少爺了。
雖說這個朝代好像對嫡庶沒有那么嚴格的鄙視鏈,但庶子當中,不受寵的和受寵的,依舊像是兩個世界。
這邊儼然和和美美的代同堂,謝家大爺還在外頭上班,渴望得到老板的賞識,借此好在家里有點存在感,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