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上弟弟的額頭,千珍萬重地告訴自己,這是你要用一生去保護的人。
哪怕是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護住他安然無恙。
他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可他的弟弟,必須是掌上明珠。
那天陰雨連綿,貧民窟的房子漏了一整日的雨。
任白延用自己僅有的一件能夠保暖的衣服罩在了兩個人的身上,用自己的懷抱溫暖著初生的嬰兒。
如果沒有辦法擁有一處不漏雨的角落,那他就自己做那個堅固的房頂。
可也是那天,弟弟生病了,在任白延的懷里止不住的發抖,艱難地喘息。
帝國的戰爭比想象中還要混亂,上一秒,他還抱著年幼的弟弟去找醫生,下一秒,他的身后就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他瞳孔緊縮,緩緩轉過眼眸,他的家就在他的面前被夷為平地。
此次爆炸是別處星球的領主向這里的人示威。
換句話說,他家人的命,是上層人輕飄飄的玩具。
底層人的命多么可悲啊。
他跪了下來,對著不遠處彌漫的硝煙,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一刻,他的心中迸發了劇烈的恨意。
那是他最后一次哭。
從此以后,他只會讓
別人流淚。
爆炸過后,弟弟在他的懷里嚎啕大哭。
恐慌逃散的人群,隨處可見的哀嚎,有的人失去了雙腿,有的人失去了家人,有的人失去了生命。
任白延行走在廢墟之間,用外套裹住弟弟的身體,捂住弟弟的耳朵。
“別怕,有哥哥在。”
哥哥在”
弟弟小時候極其畏冷,尤其是腳心,像是冰塊一樣。
他給弟弟的腳上套了襪子。
貧民窟的診所已經炸毀。
他渾渾噩噩,不知不覺來到了貴族區的醫院。
懷里是虛弱到極點的弟弟。
醫院里啼哭的嬰兒,天生就擁有一切。
他仰起臉來,心里涌出了一個陰暗的想法。
他當時畢竟還是個孩子,偷梁換柱這件事做的并不完美,但鑒于白家的孩子剛出生不久,他的父母還沒有見過他,這一點點的誤差無傷大雅。
這也是一直藏在他心里的秘密。
但閻舟怎么會知道。
只是騙自己,會編造出這樣的細節嗎
不,閻舟這個人心思奸詐,他說不定只是在詐自己。
可與此同時,他的心頭卻不受控制地冒出另一個聲音。
他真的在說謊嗎
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他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他是不敢。
他不敢賭。
他害怕自己這么多年的情感寄托是假的,他害怕倘若連白年也不是,那他到底該去哪里找他的弟弟。
他就像是一個叫不醒的人,頑固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
因為只要繼續這樣相信下去,他的人生就依然是光明敞亮的。
他可以繼續告訴自己,因為他的那個堪稱冒險的決定,他的弟弟在一個充滿幸福的家庭平安長大,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沒有受過一點點罪。
他的弟弟被上層貴族視作掌上明珠,獲得了最優渥的成長環境。他從暗無天日的貧民窟里逃了出來,獲得了新生。
縱然弟弟偶然遭遇了一場意外,毀了臉,但那對自己來說并不是問題,他有辦法治好他。
如今他獲得了足以保護弟弟的權勢,而弟弟也依賴著自已,沒有和他產生隔閡。
甚至于之前,白年還冒死救了自己。
地位和親情都擁有了的他,應該已經成為了年少的自己最想要成為的人。
可是這個人在說什么
他不敢深思那些話的背后,隱藏著怎樣令人絕望的真相。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的。
閻舟的話在他的心中無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