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祭司塔達被召喚前往大石殿的時候,魔王昏耀已經在王座前踱步了第不知道多少圈。
連夜的忙碌絲毫不能安撫躁動的心情,他在地牢里呆了大半夜,全程心不在焉,最后被摩朵勸了出去。
都怪天珀的建議過分誘人,昏耀暗想。
若不采納,他必然要惦記個不停了。
魔王絕不是喜歡自苦的那類家伙,當他意識到自己內心的渴望,就立刻將塔達召至跟前。
他清了清嗓子,狀若不經意地說“帶骨籌來了嗎為我占一卦。”
不料如此矜持的一句,立刻令王座下的塔達喜笑顏開
“啊,是關于蘭繆爾大人的事嗎哎呀呀,吾王的王庭終于要有王后了”
昏耀
“胡胡說八道”
魔王難得在下屬面前狠狠失態,惱羞成怒,“塔達我看你是想吞火石”
有那么明顯嗎,有嗎
不僅是天珀,連塔達都看出來了,所以真有那么明顯嗎
顯然,魔王的犟嘴并沒有什么用。畢竟他和蘭繆爾那點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差不多整個王庭都知道了。強行反駁只是自取其辱。
沒多久,昏耀便不得不在塔達那慈祥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哼哼唧唧地應下了。
但有一點還是要澄清。
昏耀清了清嗓子“咳,不是占求婚。”
塔達依舊慈祥地看著他。
昏耀“”
可惡,干什么,真的不是啊
他想占的明明是“如果把法力還給蘭繆爾的話,自己會不會被那家伙宰了”這關乎王庭之王的生死,嚴肅得很
塔達擺出一副“我懂得,您不必說”的高深莫測的表情,“哎,具體占什么不重要,吾王自己心意堅定便足夠了。”
老祭司的鱗爪在袍子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了他愛用的骨籌,又問“只不過,吾王想怎么個占法呢”
塔達的占卜之術,不僅在王庭,放在整個深淵都首屈一指。
他占“歲時”,可算出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占“是否”,可逼近迷霧中的真相;占“吉兇”,可判斷一件事的能成與否。
至于這一次
昏耀想了想,道“那就占個趨福避禍吧。”
塔達“啊”了一聲,有些意外地看向王。
趨福避禍,這種名稱聽起來與占吉兇類似,實際上卻截然不同。當祭司向冥冥之中的命運祈求垂憐,骨籌便會引領占卜者窺探未來的一角或是奔向一場機緣,或是避開一次災難。
這已經不再停留于“算命”的范疇,更趨近于“改命”的大法術,整個王庭只有老塔達才掌握了這門占卜。
尤為重要的一點是,“趨福避禍”之術,每個魔族一生只能占卜一次。
昏耀尚且年輕力盛,王庭也欣欣向榮,怎么會想到來占這個
然而魔王面上不辨喜怒,平靜地對上老祭司訝然的視線。
老祭司仿佛看透了什么,緩慢地點了點頭“看來吾王心意已決,塔達遵命。”
四下幽靜無人,塔達跪坐在王座之下,將百枚骨籌排開。
按慣例,他先從中抽走一枚,是“留一線生機”的意思。剩下的骨籌被擺成一圈,塔達以爪割開自己的額心,喉嚨里發出“嗚嚕嚕”“啊嚕嚕”的高音,腳下神神叨叨地踩著奇怪的節拍,在夜色中手舞足蹈起來。
等到老祭司額心的血流到下頜的時候,他嘴里念著古老的咒語,慎之又慎地將魔息灌注進骨籌之中。
九十九枚乳白色的骨片沾染上神秘的力量,徐徐浮至半空
它們時快時慢地躍動起來,將王座上的昏耀圍在正中。
塔達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
“這里有九十九枚骨籌,當它們的轉動停下,請吾王憑心意選出一枚,將您的魔息灌入其中,法術便能連接天機。”
“只是,吾王請務必銘記一句話。骨籌只能窺探命運的一角,前因和后果不得而知。因而,具體是怎么個趨福避禍法,誰都不知道。”
“無論吾王看到了什么切莫執著。”
“知道了,”昏耀把眼一閉,曲指敲敲王座的扶手,“安心,反正你的占卜時準時不準,我不會放在心上。”
塔達伏身一禮“既然如此,老朽先退避了。”
隨后,老祭司便退出了大石殿。
四下冷清空曠,素來殺伐果斷的魔王閉目凝神,低眉合掌,坐在王座之上默念魔族的祭祀古語,居然也有了幾分虔誠之態。
他心中時而想著與蘭繆爾的這七年,時而又想到茫然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