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骨籌轉動的叮叮聲停了。
昏耀睜開眼,向面前靜靜懸浮的骨籌伸手
他懶得挑選,便直接取了正中那枚,將魔息灌入。
頓時,那枚骨籌光芒大盛,剩余的九十八枚也散發出微光與之呼應,最終連成一片神詭的符咒般的光之線條。
昏耀被當頭一照,只覺得眼前白亮一片,活像是要瞎了。
腦海中也奇怪地混沌起來。
像是墜入夢境,又像是誤吞了有毒的致幻菌子,一切都扭曲變形,模糊不清。
迷亂間,那些白亮的光芒仿佛變成了飛舞的雪片,身下的王座化作嶙峋的石壁,一片寒冬雪山的景象在眼前展開。
蘭繆爾站在山崖的盡頭,白袍紛飛。
可那已經完全不是魔王所認識的,沉靜溫潤的人類奴隸了。蘭繆爾的身周繚繞著濃郁到恐怖的魔息,一枚枚新生的鱗片爬上臉頰,漆黑的火焰吞沒了飛舞的雪片,映得那人如魔神一般。
“蘭”
昏耀心中仿佛被重錘敲擊,一時間茫茫然不辯天地。他張嘴想喊,卻喊不出聲。
幻覺越來越扭曲,越來越詭譎自己似乎在擁抱蘭繆爾,又似乎不是。只有大雪紛飛著遮蔽了視線。耳畔先是狂風,還是狂風。
突然,昏耀感覺自己腰間一輕。
一只修長而蒼白的手掌抽走了他的青銅佩刀
霎時間,雪光照亮了出鞘的刀刃。昏耀看不清蘭繆爾的表情,只能看到白色衣袖凜然翻動,人類手握彎刀,向他的頭頂揮落
鐺
熟悉的激痛與十四年前重疊。
他僅存的左角,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清脆悲鳴。
吱那深深嵌入的刀刃被緩緩抽出,伴隨著切骨之痛。
昏耀硬生生將險些出口的痛呼壓在喉嚨里,眼睛幾欲滴血,不敢置信地抬頭仰視。
而蘭繆爾第二次揮刀。
鐺
好痛好痛。
鐺
這聲音響了幾次
深淵的魔王從未覺得迦索的冬季竟有這么冷,仿佛要將自己由骨至血全部凍結。
直到“咔嚓”的長音震蕩。
“啊”
昏耀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左角至于被砍斷的斷裂聲,還是這場幻境終于破碎的聲音。回過神時,他已從獸骨王座上跌了下來,跪在地上死死按著自己的左角,大滴的冷汗往下落。
眼前仍是空蕩寂靜的王庭大石殿,骨籌散落一地。沒有風雪,也沒有對他揮刀的人。
魔王眼眶泛紅,深深地喘息著。
“蘭繆爾。”他喃喃。
“蘭繆爾。”
片刻后,大祭司塔達看到魔王緩步從大石殿走出來。
他連忙迎上去,關切地詢問“吾王,如何”
昏耀若無其事地往外走,說“不怎么樣,沒看見什么。”
“唉呀,那便是無福無禍,風平浪靜,也是好事啊。”
“或許只是你的本事不夠,骨籌又不準了。”
魔王笑了一聲,頓了頓,忽然問“再占一次呢”
塔達嚇得連連擺手,昏耀也知道祭司的規矩,便也沒有再提。就這么走到要分開的岔路口,他突然站住。
“塔達。”
魔王問“王庭附近,下一次落雪的日子,是什么時候”
塔達“哦王要問今年的極寒日么,對,今年是有冬天。老朽尚未來得及測算,但大概是在兩三個月之后吧。”
昏耀“嗯”了一聲,目光有點虛飄。
他看了看天色,說“知道了。”
別過塔達祭司之后,昏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宮殿去的。
腦子里的情緒像是被攪成了漿糊,魔王怔怔地悶頭往前走,心如刀割地想看吧,看吧,明明就是恨他的,就是想殺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