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裝得那么好。真是虛偽的人類,反正他早看穿了蘭繆爾的真面目
但他又突然站住,心想不對。
昏耀閉眼用力捏了捏眉心,他從腦子里的那一團亂麻里,艱難地抽出一絲又一絲的理智,像編繩結那樣擰起來,然后告訴自己不對。
既然看到了清晰的場景,昏耀相信骨籌八成沒有出錯。可仔細想想,那一幕里古怪的地方實在太多。
首先,蘭繆爾為什么要砍他的角
那動作絕不像是留情的樣子,但是假如真有殺意,一刀往他脖子上招呼就可以大功告成,為何執著于砍角呢
昏耀皺眉歪頭,半信半疑地捏了捏自己的左角,心想再說,這玩意兒也不至于硬到被他的佩刀哐哐地砍了好幾下還巋然不動吧
要說是為了報仇故意折磨,倒也不是說不通,畢竟魔族被砍角確實痛苦。
但
他與蘭繆爾好歹也相處了七年。
昏耀的確懷疑過奴隸的真心,甚至認定蘭繆爾應當恨自己。
可要說那位心腸柔軟到完全可稱慈悲的圣君陛下,會在仇恨的驅使下做出“虐殺”這種事,昏耀是決然不信的。
所以,昏耀恍惚地暗想,所以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蘭繆爾其實也并不舍得殺了他
又或許,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當他向蘭繆爾求婚的時候,圣君陛下會表示當年的那些傷害難以釋懷。畢竟魔王是殘忍的魔王,曾經對奴隸犯下許多錯誤;他還有過許多合化伴侶,在神子的觀念里,不干凈。
那該怎么辦呢除非魔王肯舍棄僅存的左角,來自證其悔悟。
“”
昏耀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往頭上涌,臉上發燙得厲害。
他覺得自己這樣不死心地拼命找補、都被砍了角還要往好的方向自我安慰的樣子,實在狼狽。
可又止不住地覺得,這種推斷很有道理。
要不然,骨籌帶給他的幻境里,“自己”為何始終沒有反抗呢
如果真相是這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吧。昏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腦子里極度混亂且自暴自棄地想,也不是不可以不如說很可以
可蘭繆爾又為何會變成被魔息繚繞,渾身生滿鱗片的樣子他那個身體,哪能受得了如此濃郁的魔息呢
難道,這才是骨籌想要提醒他避開的禍根
煩死了,想不明白,頭好痛
魔王就這樣帶著雜亂無章的思緒走回了宮殿。
守衛們向他行禮。昏耀哪有心思搭理他們,胡亂揮了揮手就往里走。
將要踏入大門的時候,魔王忽然聽到輕靈的樂聲。
是蘭繆爾在彈豎琴。
他拿到禮物了,看來還蠻喜歡。
昏耀心里五味雜陳,他示意四周不要出聲,打了個手勢讓硫砂把侍從們帶走,自己放輕了呼吸和腳步,慢慢地走進去。
仍然是窗口的那個位置,蘭繆爾正坐在軟椅上出神地撥弦,他看著天際的崖月,眉宇間有些憂思之色,看起來心事重重。
彈撥的還是那首神殿的曲子
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陽;
凡有靈魂在罪孽中彷徨,便有祂升起光芒
換了豎琴,這首曲調果然動聽了許多。昏耀遠遠站在后面看著,一時不舍得打擾。
他本想等聽完曲子再進去,不料蘭繆爾彈完這一段之后,手指上的動作卻毫無滯澀地續了下去。
昏耀一愣,心想這首曲子居然還有后續
他從沒聽過蘭繆爾彈過后面,一直以為是僅有一小節的短曲。
但是
這曲調,好像
窗邊的蘭繆爾依然神情恍惚,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后已經多了個魔族。圓潤的音色緩緩流淌在琴弦上,一節接著一節,譜成一首長歌。
昏耀的臉色卻一點點凍結起來。
久遠的記憶破土而出。他曾在很久很久以前聽過這首曲子。
那是比七年前更久的很久以前。
年輕的魔王打破封印,踏入人間。
在那陽光普照之處,他曾聽那些痛恨魔族的人類唱過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