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回來,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但她撈了個空,撲通跪倒在地上。
角馬揚蹄嘶鳴,如一支離弦之箭那樣奔了出去。
昏耀從未覺得角馬的速度這么慢。
寒風凍結了肢體,而恐懼擠壓了所有感官,直到眼前的天地在鵝毛大雪中扭曲成斑駁的灰色。他好像聽到雨聲,他好像看到灌木枯禿的枝條在暴雨中顫抖,他的臉上似乎也濕了。
昏耀突然意識到,這是下雨那天的記憶。
那天,蘭繆爾將手放進他的掌心,用柔和的嗓音告訴他;七年前的光明神子已經無法接納法力,強行入體只會加速死亡的進程。
他清晰地記起自己是如何一點點崩潰的,同樣騎著馬,同樣有無邊的寒冷從天空墜落,像千萬根冰針刺穿他的骨頭。他同樣流著淚,張嘴卻發不出聲。
蘭繆爾,他的蘭繆爾。
他偏執地惦記了十四年的太陽被大雨淹沒了,那個人類變成他掌心間捧不住的一滴滴水珠。蘭繆爾正在離他越來越遠,在他已經無法割舍的時候。
路太漫長了,以至于昏耀不得不胡思亂想起來。
會不會有奇跡發生呢,比如等他趕到的時候,一切還能挽回蘭繆爾講過神母的故事,救贖會降臨在虔誠的善者身上。
他們至少還應該再有一個月的。昏耀怨恨地想。
角馬奔過平原,穿過山林。
不知道過了多久。記憶里的雨停了,雪飄落在眼前。
夜色消散了,遠山盡頭升起璀璨的光芒。
昏耀怔怔勒住馬,白金色的暖光正透過層層枝條照耀著他。雪地上,孤零零的單騎被照出一個壯麗的長影。
那是斷角魔王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中仰望過的金色太陽。
他不由自主地下了馬,夢游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他走得越來越快,最終跑起來,狂奔起來。一個個激戰后斷裂的樹樁被他拋在身后,眼前的景象忽然開闊
無數披掛盔甲的魔族士兵騎著角馬與走蜥,包圍的正中是一道瘦弱的身影。
蘭繆爾坐在地上,白袍染血,銀灰長發與落雪的顏色混在一起。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到來,人類抬起臉笑了一下,向他伸了伸手。
昏耀的一切感知都恍惚了。他往前走,沒有魔族敢上前攔他。
就在他距離蘭繆爾只剩十步,或者沒有十步的時候。蘭繆爾收回了那只蒼白的手,用蜜金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掌心。
魔息鋪天蓋地而起,僅一瞬間就吞沒了人類的身影。
騙子。
世上根本沒有救贖的神。像他這樣的惡魔,只會被推向深淵。
或許因為他不虔誠也不是善者。
可是,連蘭繆爾也不救他。
也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