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將近中午,魔王依舊沒有爬下來。
蘭繆爾開始意識到不對了。他知道現在是被追殺的處境,因此不敢出聲大喊,就在地上撿了一根斷枝,用力拍著樹干。
過了一會兒,樹冠意窣地動了一下。又幾秒,突然,一道黑影直直地掉了下來,直接砸在蘭繆爾面前的地上
“魔王”
蘭繆爾的面色倏然變了,他快步過去,將地上橫著的少年魔王抱起來,頓時輕抽了一口氣。
一夜過去,少年魔王竟然已經變得氣息微弱。他燒得渾身滾燙,幾處箭傷全都裂開,不停往外滲著血和膿水。
哪怕蘭繆爾拍著他的臉頰叫他醒醒,他也只是微弱地哼著,緊緊閉著雙眼,似乎已經陷入輕昏迷的狀態。
蘭繆爾一下子怔住了。他想,難道魔王將要死去了嗎。
在電光火石般短暫的時間里,神子的思維一片空白,先跳出來的居然是一個離奇到極點的念頭
不對,這樣不對,魔王不是要死在神子手里的嗎是被神子殺死,不是死在神子懷里啊。
然后少年神子握緊了袖中的短劍,茫然心想現在好像還來得及。只要將短劍刺入魔王的心臟,一切都將回歸正軌。
然而,這個念頭在腦中停留了連一秒都不到,蘭繆爾就擺脫了那種懸在崩潰邊緣的失神狀態。不,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害死一個明明沒有絲毫邪惡心性的孩子,他做不到。哪怕違背圣訓,也做不到
他的手指觸電般離開了劍柄,轉而夏在昏耀的傷處
蘭繆爾又悚然頓住。
為什么施不出治療術那是他學會的第一個法術,這些年不知道救治過多少子民,絕不可能出錯
不對,不對蘭繆爾如墜冰窟,他死死盯著自己的雙手,法術沒有錯,但是能量不太對勁。如今流淌在自己血脈內的這股能量,好像不是他的法力甚至,這根本不是法力
蘭繆爾頭暈目眩,幾乎要窒息了。他的法力怎么了,神母究竟賜給了他什么,臨行前長老們給他喝的秘藥又是什么
但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山林仿佛化作陰影向他的頭頂壓了下來。蘭繆爾逼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將少年魔王背了起來,轉身往來路走去
忽然,一條冰冷的鱗尾纏上了他的小腿。
少年魔王伏在他肩上,凌亂的黑發遮住了臉,只有微弱的聲音傳來“別別回頭”
不行,你現在太虛弱了,傷口也要處理,需要確保水源和食物。蘭繆爾沉聲說“我不會找這些,但至少記得我們走過來的路。”
如果此時昏耀是清醒的,必然會詫異于那只“小傻子”劣魔竟有如此沉靜決然的神態。可惜,現在的魔王已經完全注意不到這些了。
“往前”昏耀意識迷離,卻在執著地喃喃,“往前走”
蘭繆爾只當他燒得說瞎話。是,回頭是可能遇到追兵,但現在眼看命都保不住了,還說什么
蘭繆爾抬腿就要返回。但他小腿上的那條鱗尾猛地收緊。
蘭繆爾咬了咬下唇,陰著嗓子說“是你說的,我在這里什么都不會,是個又蠢又弱的劣魔。你要我帶你往前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魔王已經不能回答,只固執地重復往前走
蘭繆爾感覺到自己腿上那條鱗尾的力道正在一點點松弛,直到最后垂落下去,尾尖晃了兩下,再也不動了。
魔王
背后的魔族少年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蘭繆爾站在茫茫的地底山林里,忽然感到無邊的孤寂。
他就這樣沉默地站了一小會兒,轉頭看了看充滿未知與威脅的前方,又看了看一切熟悉且令人安心的后路。
神子背著魔王,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