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繆爾在亂草中跋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圣潔的法力與狂暴的魔息在他的體內肆意妄為,鱗片從體表瀝著血剝落,很快又長出新的。
深淵的瘴氣像火一樣炙烤著他,對沖的魔息和法力似乎要將他的肺腑攪得血肉模糊。
而伽索的結界始終縣在天頂,為他照亮前路。那光暈被淚水浸潤得模糊。就像月亮一樣。
蘭繆爾回到結界崖的時候,早已過了七天。
神子的奔跑逐漸開始變成遲緩的走,中途幾欲暈厥,最后幾乎是爬著,只靠最后一絲毅力回到了結界崖。
那輪巨大的法陣就在前面。
蘭繆爾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向它伸手。
他的軀體沒有遇到阻礙,但他知道,自己的靈魂將被永遠囚禁在深淵。
眼前,照來一片明亮的光。
“啉嘴咳咳。”
蘭繆爾跪倒在地,按著胸口拼命呼吸著。
他回到了人間。暖風帶著沁香,陽光正溫柔晃動如水波,照亮了山崖上盛開的野花和飛舞的小蛾蟲。
幾道高高的身影快步向他走來,是神殿的長老們。
蘭繆爾緩緩軟倒下去,失去了意識。
蘭繆爾做了一個夢
。
他夢見了被他丟在山洞里的魔王。
他夢見次日清晨,魔族的追兵包圍了那個小小的山洞。當時昏耀正在焦急地喊他,拖著虛弱的身體,尋找一個注定不會回來的小劣魔。
追兵的箭矢射來的時候,魔王倒了下去。也就在這時,他才終于看到地表上屬于劣魔足爪的痕跡。
小小的,凌亂的一串足印。
哦,魔王躺在地上,掌心按著汨汨冒血的傷口怔怔地想,原來他拼命尋找的小家伙已經走了啊。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追兵舉起屠刀,向那個不屈的魔族少年砍去。
刀光在血色中起落,一下,兩下,切開皮肉,砍斷筋骨。十下,百下將那個渴望帶著同胞尋找陽光與鮮花的小魔王,活生生砍成了肉泥。
死去的時候,小魔王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還睜得很大,不甘心地望著那串足印。仿佛在問為什么
啊
金發白膚的少年猛地驚醒,劇烈喘息許久才緩過神來。
他穿著干凈的白袍,被擺放在神殿的圣浴池內。圣女們正捧著銀色的壺,用不知什么液體沖刷著他的四肢。
水聲靜謐,光線柔和。不是黑暗的深淵,也沒有山洞里的魔族少年。
“啊,神子大人,可憐的神子大人。圣女們眼中含淚,心疼地扶住他,您在深淵吃苦了吧那些萬惡的惡魔傷害您了嗎
蘭繆爾怔了一會兒,忽然掙扎著坐起來。神啊,我到底干了什么,他想。
忽然,他聽見啪啦的掉落聲,鱗片掉入水中抬起自己的手臂,只見白皙的肌膚上遍布紅斑,那是鱗片普經生長過又脫落的痕跡。
他往旁邊看,只見白色大理石的浴池坐臺的邊緣,擺放著一條枯槁的鱗尾,還有一對盤角。
蘭繆爾胃里一陣痙攣。他忍著渾身的不適,從坐臺下來,赤足踩在水里。
“神子大人,您要到哪里去”“神子大人,您的身體還很虛弱,不能”
蘭繆爾往前走,他臉色蒼白,失神地喃喃“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