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曾經認定的一切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哪怕知道就這么離開是件十分失禮的事,他也不想再在這里多待片刻。
外面還在下雪。
幾片冰冷的雪花落到了顧然頸邊,涼意很快便傳遍全身。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希望自己的“奇遇”是假的。
他所在的師門絕對不會出現這種荒唐事。
顧然環顧一周,只見天地一片蒼蒼茫茫,整個南劍宗都覆蓋在白雪之中,叫他一時不知該往哪里走好。
真是好大一場雪。
這在南大陸是非常罕見的。
顧然在雪中靜立許久,沒回頭去看那道仿佛黏著在自己背上的視線,邁步走向了萬劍冢。
那里有他的許多朋友,包括陪著他長大的眾多怨煞以及謝重明。
他都沒有介紹他們相互認識,真是個不稱職的朋友。
顧然這樣胡亂想著,心緒總算是慢慢平復過來。
他提著劍一路找怨煞打架,即使弄得自己一身是傷也沒有停歇,直至見到了正和幾道怨煞打得難舍難分的謝重明才收了劍。
邀對方先去就近的一個補給地點歇歇腳。
謝重明見顧然不太對勁,頗為難得地在戰意正濃的時候收了劍,與顧然一同進了個內里還算寬敞的石洞。
他掏出瓶傷藥遞給顧然。
顧然道“不用,我自己有。而且都是小傷,不礙事。”
謝重明看著他臉頰上的一道劃痕,皺了皺眉。修士的身體修復得很快,傷疤過幾個時辰就會愈合并消失,不過這會兒看著還是很礙眼。
“我幫你涂。”
謝重明道。
顧然不知他為什么這么堅持,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猶豫了一會便同意了。
謝重明湊近替顧然擦掉臉頰上的血液,細致地將清涼的傷藥涂在那道傷口上。他的動作很輕,帶的傷藥療效也極佳,那長著薄繭的指腹所過之處傷口幾乎立刻便消失。
顧然沒想到謝重明看起來這么冷峻一個人,上起藥來竟是這么輕柔,全程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顧然不由想到了宴知寒所說的“故意刺激傷處”。
他從前覺得師尊親自幫他上藥是待他親近的表現,基本不會太抗拒,也從不認為師尊會故意折騰他。
都是修行之人,哪有那么多講究上個藥還要求別人全程都放輕力道未免太嬌氣了。
顧然從來沒想過師尊會把欣賞他在上藥過程中的痛苦反應當做一種享受。
更無法接受宴知寒泄露出來的那些惡念。
他曾經最親近的師尊與兩個師弟都對他滿懷厭憎。
顧然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討喜。
顧然抬起頭看向謝重明。
兩人因為上藥而挨得很近。
近到謝重明可以輕松數清他長而彎翹的眼睫。
也可以看清他眼底藏不住的傷懷。
謝重明呼吸一滯。
他本想握住自己本命劍的劍柄,手落下去前卻突然不想那么做。
謝重明聽到了自己鼓噪的心跳聲,咚、咚、咚,仿佛在他胸腔里賣力地擂著鼓。
“謝兄,你在我身上能發現魔物的氣息嗎”
顧然啞聲發問。
事到如今,他還是想確定這是不是魔族的陰謀。是不是他們那位“小師弟”在他身上弄了什么東西想挑撥離間,而他自己發現不了。
謝重明不知顧然為什么會這么問,但察覺他此時此刻低落的情緒,當即拉顧然一起起身,認真地繞著顧然轉了一圈,鼻子還稍微湊到顧然近前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