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誠難得看到姨娘這鮮活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苦澀。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跟公主的嫡子沒法比,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讀書,將來參加科考謀個一官半職,等有機會分出府去就能把姨娘接過去了。
因此不僅僅為了自己,也為了姨娘,他從小功課刻苦,不分寒暑,日日堅持,夫子布置的作業總是加倍地完成,就連夫子也夸他頗有天資。他堅信只要一直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能夠擺脫庶子身份的桎梏,站在能被人看見的高處。
只可惜現實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夫子突然因為家事告假半年,一同上學的其他幾房的兄弟們要么是去了各自外家的家學,要么是蒙蔭進了國子監,只有他盡管焦急,卻毫無辦法。
因為他只是一個無人關心的庶子,父親甚至不記得他與江逸是同日出生。
而他需要拼命去抓取的東西,有些人生來就有卻還不愿意珍惜。
當知道江逸有機會去有著最好老師的國子監上學,卻還想方設法逃避的時候,他就像在美夢中被打醒一樣,突然就失去了目標,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是那么可笑。
如果不是今天收到三姐姐給他裱的那幅畫,他可能還在鉆牛角尖。
江誠雖然并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憂心學業的事,不但作為母親的朱姨娘怎么會看不出兒子的心思。
看江誠吃得滿意,朱姨娘也沒有忘記她的來意。
她今天來,除了送蓮子羹以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要親口告訴兒子。
“六少爺,我去求了小姐,她答應幫你去求清輝院的老夫人,只要老夫人愿意跟國公爺提,你到時也可以去國子監上學了”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聽到這話,江誠一定會欣喜若狂。
可是他方才已經想明白了,那么多的寒門學子高中,他們可能還比不上自己的資源。
就像與大哥同期的那位韓大人,聽說他就是孤兒寡母,獨自學習時還要在私塾教導蒙學小兒補貼家用,平日的老師只有一名回鄉的老進士。他不也中了榜眼嗎他江誠并不是那愚鈍之輩,難道就不成
想到這,他笑了笑,安撫朱姨娘道“姨娘,沒有關系的,夫子又不是不回來了,這半年時間我還可以寫信向夫子請教,不會耽誤學業的。”
朱姨娘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明亮豁達的笑容,一時忘記了說話。
江誠這些年來憋著一口氣,對自己近乎苛刻。她看孩子這樣怎么會不心疼,可他的出身是改變不了的。
如果給她重來的機會,她一定不會鬼迷心竅答應了小姐的安排,趁著國公爺和公主不和的時候去送那一盅湯。
她張了張嘴想要勸說,最終還是放棄了,眼中含淚道“六少爺長大了。”
江誠神情溫和,但眼神堅毅,“所以姨娘以后就別為我擔心了。”
朱姨娘笑著帶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秋梧院里這溫情脈脈的一幕無人見證,但明心院的雞飛狗跳卻快要人盡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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