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好的,沈先生。”
天放晴,海面被染成淺金色,汽艇在前方整裝待發,霧破了,遠處穿梭的救援船只,露出焦急的模樣。
沈懸一言不發,疾步向前,留下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人,大眼瞪小眼。
藺律甩起公文包,頭發被吹得怒放沖冠“梁洛你這個衰神妖精掃把星”
梁洛被他噴一臉口水,也不生氣,拿手絹擦腦門,在后面追著。
海面如今風平浪靜,仿佛昨夜狂暴都是人類的幻覺。
海天一色,細浪擁船,事發海域離港口并不遠,他們很快到達。
昨夜供電故障,意外闖入的渡船,還被警方攔在原地,已搜查完畢,做完筆錄便可放行。
沈懸在船上,聽完“海豚”搜救隊的匯報,希望極其渺茫。
整片海域已被犁地般篩過一遍,怕有遺漏,天氣恢復還會再找一次。
沈懸絕不接受阿耀死亡的結果,追問道“會不會被風浪卷到別處能否擴大搜索面積。”
搜救隊長一口答應下來,但這種無休止的無用功,并不會帶來任何奇跡。
他硬著頭皮安排重新犁地,同時讓家屬做好最壞打算“沈先生,除非發生奇跡。人體是高滲環境,一般溺水不會馬上漂浮,而是沉底或懸浮,很難突破最大范圍。等到、等到一段時間后,漂浮起來,才有可能被浪卷走的。”
他的每一句話都沒有死亡,卻用最專業的語言,逐字逐句解釋著阿耀的死亡過程。
沈懸眨了眨眼,臉上沒有難過的表情,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記憶像一扇門,溜到他面前突然打開。
上次和阿耀看海,是從港城探望沈涵回來,欠了阿耀一輛benz和一日游。
他送了阿耀一輛benz,提車當天剛掛上臨時牌照。
就被小狼崽子從辦公室騙上車,一路開到海邊,浪費寶貴時間,看了日落。
那天天氣不好,日落在霧靄里,一點不好看,像糊了的煎蛋。
阿耀說,看日出,看日落,看得從來不是景色,而是心上人。
沈懸迎著海風,仔細回憶著。
他不是容易被騙的人,能被傻小子騙,只能說明,他享受著這份放縱的甘甜。
沈懸想,如果阿耀能回來,下一回,一定會騙他去看星星。
天氣或許也不好,那就看海面的光,像星星跌進海里,摔碎了
沈懸打開手機,他不愛拍照,相冊是一片空白。
調出隱藏,是一張放大過的模糊背影。
天下著小雨,阿耀穿著風衣,走向轎車,像嵌在濕潤苔蘚上的蘑菇,孤獨倔強地給自己撐著傘。
深潛蛙人,帶著笨重的設備,一個接一個從船上跳入海中,在“水蛋”機器人的指引下,再次下潛,搜尋渺茫奇跡。
沈懸眼里,慢慢還原出阿耀的樣子,他抬著狗狗眼,小心又放肆地窺探自己,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害羞。
他隔著自己好遠距離,似乎看不清表情,又覺得他離得那么近,近到那雙黑沉沉的眼仁,映著自己的身影,都看得到。
沈懸手抖,手機落地,屏幕碎了一角,阿耀的背影沉入黑暗里。
“阿崽”
誰都沒想到,阿耀的搜救持續了七天,砸錢無數,一無所獲,最后支撐的是沈懸的執念。
但冥冥中這種毫無所獲,又成了好消息。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尸身不見只能是失蹤。
就好像硬幣的兩面,最壞的一面始終不見,或許代表著好的一面勝算更大。
憑借渺茫希望,沈懸孤注一擲般,沒有倒下。
他紛亂的神經里,有一個聲音,沒日沒夜地叫囂,阿耀還活著。
就像上一世,他堅信阿崽有醒過來,有給他留下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