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榮把卓美珊拽到病床前,單手拉上簾子。
空間驟然封閉,儀器“滴滴”的聲音,敲打凝固的空氣。
“蔣榮,你要什么你為什么要跑為什么不跟我的人走”卓美珊手腕被鉗在身后,視線無意中瞟到呼叫鈴。
蔣榮隨著她的視線而動,猛然掐起她的下巴“為什么一次一次騙我,是不是很爽”
卓美珊啞口無言,眨了眨眼“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沒有人會跟一條狗,一條喪家之犬道歉的。”蔣榮像被開水燙到,甩開她的臉。
卓美珊沉住氣“無論如何,你不能待在這里,我送你走。蔣榮,一切都結束了,你”
“你說結束就結束了”蔣榮的手指,指著半死不活的蔣泰的腦袋,“你和他一個樣,我以為你們、你們至少是有那么一點愛我的。可是我錯了,我錯了啊。”
卓美珊閉嘴,知道此時多說多錯,他已鉆進牛角尖。
可她還是擔心地看一眼大門,祈禱著不要有人進來,讓她有時間化解刺猬一樣的人。
蔣榮也不知幾天沒睡覺,眼睛里滿是血絲,眼角猩紅。
他將卓美珊的小動作收入眼底。
他知道,永遠都贏不了卓美珊,畢竟現實如此,他是那個先愛的人,多愛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你想叫人來抓我”蔣榮破罐子破摔,“我敢來,就沒有想走。”
他把卓美珊搡進椅子里,轉身看著毫無聲息的蔣泰。
要不是監護儀里,心臟跳動的線條,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具尸體。
“還好,還活著。”蔣榮笑了,嘴唇干枯,撇開個哭一般的弧度。
卓美珊突然意識到什么“蔣榮他是你阿公,他已經要死了”
說話間,蔣榮的手,在床邊胡亂抓了一把。
那些粗細長短不一的管子、導線,被他捏在手里。
“他毀了我們每一個人,憑什么、憑什么可以壽終正寢”蔣榮如惡鬼般咆哮,“他就應該死于非命,死無全尸”
卓美珊起身撲過去,被他一腳踹到床尾。
“蔣榮,為個死人,搭上自己值得嗎”卓美珊撞坐在床邊,哀求道,“他馬上就死了,可你還年輕啊”
蔣榮再也不信她的話“閉嘴,你還在為他說話,你還在維護他,你還在為他騙我騙我”
“蔣榮,我沒有,你相信我。這次”卓美珊突然瞪大眼睛。
蔣榮就這樣,一臉憤恨地看著她,扯掉手中管線。
幾乎同時,全部儀器開始尖叫,空襲警報般。
卓美珊從床邊滑坐在地板上,半張著嘴,僵硬震驚地看著一切。
走廊傳來紛亂腳步聲,急救室電子門被緊急打開。
蔣榮只抬頭看一眼,淡定得仿佛在修理,家中壞掉的網線。
他的眼神,回到卓美珊臉上“
阿姐,我恨你。”
緊接著,他抓著輸液通道的手,用力握緊,發狠似的向上拔起。
蔣泰干癟的身體,手腳似乎都被帶得顫了顫。
黑紅、鮮紅兩股血線,飛濺在床腳的卓美珊臉上,順著眼角,如淚般淌到嘴邊,與她的唇一樣紅。
門口小護士發出一聲尖叫,穿著制服的安保破開人群,合力將蔣榮制住,壓在地板上。
蔣榮根本沒有反抗,眼鏡摔出去,臉貼著斑駁血跡,眨著眼,平靜、沉默。
卓美珊的項鏈吊墜摔在他面前,粉身碎骨。
里面的照片彈出來,翻拍照模糊不清。
可蔣榮還是瞬間認出來,那是他劃壞的照片,卓美珊的臉都劃得一片空白。
而那張照片,卓美珊的臉上,被畫了簡單表情,彎眼睛,彎嘴巴。
和一旁笑得開心的蔣榮,相得益彰。
“啊”蔣榮爆發出野獸的叫喊。
他不顧鉗制,蹭著血污,像只蛆一般往前爬。
他的淚水,稀釋了血水,眼前的世界變成鮮亮透明的粉紅色。
在粉紅色的淚水里,蔣榮看到卓美珊。
她裙擺飛揚,手里拿著薔薇花,漫天香氣,席卷而來。
那是他的純凈而又濃烈的夢,是少年的憧憬,淺淺時光
蔣泰的喪禮,排場極大,莊嚴隆重。
卻不設吊唁,僅限親屬參加,在神秘與匆忙中,落下帷幕。
蔣泰的一生,起伏于動蕩,青年得志,野心勃勃,事業遍及香江兩岸,穿天涯,過海角,譽滿海外,終成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