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懸母親跑了,在洪潮街卷起軒然大波。
李飛光老爸,頭頂碧波蕩漾,越發消沉,酗酒賭博,整日整夜的不回家。
被痛苦沖擊的,還有沈懸,只要出門,每時每刻都要面對,窺視的眼神,和細碎的流言蜚語。
李飛光為保護弟弟,一個星期打了三場架,手上每個骨節都是紅腫破皮的。
他坐在老房樓梯上,把沈懸攬進懷里“別怕,還有大哥在呢。”
“哥”沈懸靠在他肩膀上,哽咽著說不出完整話語。
母親離開這么久,他都沒有哭過,只有一種不真實的荒唐感。
但他不能聽大哥說話,聽見就想掉金豆。
李飛光的聲線是粗糲的,有著滿不在乎的江湖氣,不煽情,更沒有矯情味兒。
他的話,總是平實、踏實,帶著柴米油鹽,鍋碗瓢盆。
可是沈懸聽著,就好像所有委屈,都找到宣泄口,眼淚瞬間決堤。
李飛光嘴笨,只會罵人,不會哄人。
沈懸在他懷里,哭得稀里嘩啦。
他沉默著抓心撓肺,手足無措,只能一下下拍著那瘦弱的肩頭。
沈懸哭累了,枕著他的腿,以一種扭曲的姿勢,依偎著他睡著了。
李飛光一動不動,在冷白月光下,像破廟里一尊裂開的石頭雕像,有種張牙舞爪的溫柔。
他低頭,眼神凝在弟弟臉上。
光線很暗,只能辨認沈懸優秀的側臉輪廓,鼻翼秀氣,嘴唇薄,沒啥福氣,黑而濃密的睫毛濕漉漉的。
李飛光在那一刻,無比憎恨自己,是他的無能,無力改變一切。
他發誓,以后要讓沈懸,過這世界上最好的日子。
沈懸在學校越發沉默,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全副身心縮進書本里,任誰來搭話,都低垂眼眸,默不做聲。
他怕給大哥添麻煩,也失去了與世界交流的勇氣。
沈懸憂郁又漂亮,學習還好,很受女生喜愛。
平時有一搭沒一搭,女生還能跟他說上兩句話,這幾日是誰都不理。
班上女生暗自傷神,男生妒火中燒,氣不打一處來。
夏天的體育課,格外難熬,老師也遭不住,索性放了自由活動。
沈懸膚色白不耐曬,操場上站一會,臉被曬得粉紅,有些發癢。
他跑進洗手間,用冷水洗臉。
洗完臉,還沒來及掏出紙巾,就被幾個小混球兒堵進角落。
“哎呦,這小臉兒紅的,跟小娘們似的。”
哄笑聲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其他同學如驚弓之鳥,頭也不回地逃出衛生間。
沈懸臉上滿是水痕,濕漉漉的額發,還在滴水,潔白的襯衣領角暈開深色印記。
他看上去有點可憐,嘴角緊抿著,又有那么點倔勁兒。
“欸,沈懸,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啊”
“艸難不成你還想看看啊”
“哈哈,可以啊,萬一他是裝的,吃虧的可是我啊”
“那還不容易,褲子扒掉,明明白白。”
半大小子,壞得純粹,惡意滿滿地嘲笑,相互慫恿著,把沈懸摁在墻角。
沈懸只驚了一秒,低著頭不做反抗,手背在身后。
背后是洗拖把的池子,有根斷掉的拖把桿,斷口尖銳,木渣像削過的鉛筆。
沈懸不是沒有脾氣的泥人,恰恰相反,沉靜端莊的性格,掩藏著一種決絕的瘋狂。
混球兒將他的沉默,理解為任人宰割,迫不及待想看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沈懸側身蜷著,等他們動手,百無聊賴的眼神,落在地面。
衛生間最里面的隔間,門底露出雙運動鞋,站了好久,也許是個被嚇死的慫包。
終于,有只臟手,摸上沈懸的肩膀。
低垂眼眸微抬,手攥緊拖把桿,他悄無聲息,往上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