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一聲,道“雖然我不把李元吉撿回來,家中仆人也肯定會把李元吉撿回來。我本來是想瞞著這件事,不讓母親背上心理負擔。誰知道還是讓祖母得知了此事。我若是再謹慎些就好了。”
李玄霸親自去把李元吉撿回來,除了當時生出與李元吉交好,兄弟幾人一起孤立李建成和李淵之外,也是知道這件事傳出去后會對母親的聲望產生極大打擊,想要把此事壓下。誰知道獨孤老夫人居然會為了奪權,不顧唐國公府的顏面,將此事宣揚出去。
一般而言,此等家丑都是要捂在家中的。
竇夫人神思恍惚。
她沒有聽進去李玄霸后面的話。
“為何獨對李元吉恐懼”這句問話,不斷在她耳邊回響。
是啊,為什么她對其他孩子都很親近,唯獨厭惡恐懼李元吉
雖然竇夫人是個好人,但她也是一個心中有軟弱點的普通人。普通人在面臨讓自己痛苦了太久的道德包袱時,難免會為自己找借口
。
會不會不是我的錯,會不會其實他也有錯
特別是喜歡霸凌別人的人,最愛找這種借口。所以李玄霸原本沒打算這樣勸說母親。
母親一直都秉承著很高的道德水準,他不想引誘母親沾染道德瑕疵。
但看著母親的痛苦,李玄霸改變了主意。
如果秉承高道德感會讓母親痛苦,那母親還是別當個道德完人更好。
李玄霸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擊碎母親的道德防線,但他給母親心中植入這么一顆種子,在李元吉再次讓母親痛苦的時候,母親說不定就能借著這顆種子脫離“母愛”和“道德”鑄就的荊棘墻。
李玄霸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以母親超高的道德感,肯定不會因自己一句為她找借口的話就放棄自己的道德。
為了不讓母親用道德感重新說服自己,李玄霸再次轉移話題。
“母親,你看看這詩冊。”李玄霸道,“這是外面揭竿而起的農人所傳唱的詩歌。”
竇夫人正在心神恍惚間,手中被李玄霸塞進一本詩冊。
她條件反射低下頭,翻開了詩冊。
這詩冊經過了農民起義軍諸多首領和謀士的重新編排,首頁便是殘忍至極的菜人哀。
竇夫人本就是富有同理心的人,只看了菜人哀詩句前的楔子,她就雙手顫抖,落下淚來,竟然將自己的事完全拋在了腦后,眼中心中只有這字字泣血的詩句。
短短一首詩,竇夫人花了很長時間才將其讀完。
每讀一句,竇夫人就心生不忍移開視線,緩緩心神后才繼續往下讀。
待讀完之后,竇夫人仰起頭,哭得不可自抑“這是真的詩中寫的都是真的”
李玄霸平靜道“自陛下登基之后,年年徭役不停。去年水災,今年旱災,陛下仍舊不肯停下征討高麗,百姓已經苦不堪言。這是真的。大兄原本與父親同在涿郡,后來生病歸來,就是因為看不下去此種慘狀。連涿郡附近都如此,更別說受災的山東諸地。”
竇夫人撫摸著詩冊“外界百姓居然已經如此困窘。”
她悲哀地想,可惜我身為女兒身,只能空空同情,做不得其他事。
李玄霸問道“母親,你年幼時是否曾說,只恨我不是男子,不能夠解救舅家的危難”
竇夫人神色大變“大德你從何聽說不可妄言”
李玄霸道“那就是真的了。”
竇夫人驚慌道“不,娘親沒有”
李玄霸道“母親,你看這大隋,是不是已經有了滅亡之相”
竇夫人辯解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