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遲頌沒急著走,車窗半降,透過那點縫隙,司嘉看見他點了一根煙,煙霧在車內四散,側臉輪廓被模糊,陽光照不到他那邊,整個人陷在一片暗色里,遠處是繁華cbd,他卻像被割裂開的一角,孤寂而游離。
他又打了一通電話才走。
司嘉收視線,轉身上樓。
李建東不在房間里,男助理說他去分公司處理事情,司嘉點頭,沒有多問,她比誰都清楚,這個項目沒那么快結束。
至于還要糾纏多久呢,她不知道。
回房后又悶頭補了一個小時的覺,睡醒是下午三點,手機上空無一條消息,很安靜。
司嘉早已習慣,除去工作,她很少和人社交,成年人的友誼都披著一層面具,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高中那些,都在被生活推著往前走,偶爾聊天是逢年過節,晁藝檸和周時胥去年剛結婚,忙著柴米油鹽,尤籽杉一路保研,現在正讀博,前途無量,梁京淮留在比利時,還是一個人。
太陽東升西落,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停止轉動。
她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打車去了司承鄴現在住的地方。
遠離市中心的一個老小區,不算破,但也和翡翠華庭天差地別,兩室一廳,只有簡單的家具,好在冬暖夏涼。
他大起大落半生,嘗過光鮮和墮敗,早已認命,找了一份商場后勤的工作,得過且過。
開門看見她,說目瞪口呆都不夸張,司承鄴半晌沒說話,兩鬢的白發也真的很明顯,三年牢獄,足夠一個人脫胎換骨。
是司嘉先淡笑了下,“不認識我了嗎爸”
“你怎么回來了”司承鄴問,然后連忙側身,讓司嘉進門。
司嘉把順路買的水果放到茶幾上,“正好有個項目在國內,這次算出差。”
說來也諷刺,這片曾是她家鄉的地方,再回來,性質已經變成了出差。
或許早在初三那年,她就沒了家。
她這個人就像柳絮,風往哪兒吹,就往哪兒飄。
司承鄴給她倒了杯水,在她對面坐下,然后有片刻的安靜,父女倆誰都沒說話,電視機里放著連續劇,司嘉也是知道他今天晚班才來的。
過了會兒司承鄴才問“你們這幾年在國外過得還好嗎”
司嘉剝著荔枝的手一頓,這句話放在幾年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反嗤,可是現在,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挺好的。”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她轉身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放桌上往司承鄴面前遞,“那筆錢你用不著還,留著自己用吧。”
這才是她今天來的目的。
她知道司承鄴每個月都會往她卡里打一筆錢,也知道他是在贖罪。
但她早就不需要了。
沒人應該一直活在過去,晴朗也好,陰霾也罷。
而是應該允許世事無常,然后向前走,別回頭。
后來司承鄴在上班前煮了兩碗餛飩,一人一碗算作晚飯,吃完他和司嘉在小區門口分別,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夜晚七點,這座城市華燈初上,夜風流淌,熱鬧又喧囂。司嘉沒有急著回酒店,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呼嘯而過,吹得她的發絲凌亂,她努力把眼前的景象和記憶里的對上號,卻徒勞。
短短幾年,天翻地覆。
曾經的小吃攤沒了蹤影,店鋪裝修得一個比一個高級,唯一不變的,大概就只有永遠擁擠的人潮。
太多人前仆后繼地踏入這片土地,起早貪黑,寧可早起一個小時擠著地鐵,加沒完沒了的班,也要留在這里。
不就是為了找一個結果么。
風吹散夏夜的燥熱,吹得司嘉的心都跟著靜,她的腳步放慢,從口袋里拿手機,再翻出一個不記得什么時候存的號碼,按了撥通。
嘟聲三秒后被接通。
司嘉看著眼前漫天的夜色和人頭攢動的煙火氣,“李夏明,我能問你點事嗎”
但話還沒說完,他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著叫號聲,司嘉幾乎是一瞬間反應過來他在哪,“你生病了”
李夏明先朝那頭應一聲“來了。”
然后回她“不是我,是陳遲頌。”
司嘉腳步徹底停下,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喉間一緊問道“他怎么了”
李夏明似乎是聽出她語調的急轉直下,安撫地笑了笑,“你別擔心,沒大事,就是有點燒。”
“在哪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