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看著他道“這里只有我們父女二人,女兒說句大不敬的話,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哪個不是前朝末年人人喊打的反賊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鰲拜停下踱步,心中之震驚比剛才還要盛,這話說得太大膽了呀就算是班布爾善他們,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敢宣之于口。狂妄、驕傲、大膽、勇猛,她真的是他瓜爾佳鰲拜家的人小小女子能有如此深遠卓爾不群見地,就連他這個當阿瑪的都由衷感到欽佩。
他重又坐下來,從手邊單耳仙鶴迎松青花瓷酒壺里倒了一杯酒,自飲自斟起來,“那按你說,你是支持阿瑪那樣做的”
挽月道“若阿瑪有十足的把握,女兒建議您快刀斬亂麻,畢竟您在一天天變老,而皇上在一天天成長為青壯年,等他羽翼豐滿,您便再也沒有機會,還會被反過來清算;可若您沒有把握,您還是急流勇退的好,莫要拿我們全族人的性命去替身邊那些慫恿依附您的人搏一個好前程”
鰲拜忽如醍醐灌頂,腦子里一片清明。自從索尼去世后,他變成了四大輔政大臣之首,權勢滔天連皇帝都給三分面子。奉承他的話不絕于耳,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以去當這個皇帝。可他真的能當嗎或者說,想當嗎還是僅僅與小皇帝意見不合,與他置氣、對著干
挽月這話說的對啊若他敗了,全家人性命都難保,班布爾善他們日日慫恿,不過是自己有那個野心,但既不想單獨冒那個險、也沒那個實力。
“阿瑪沒說話,看來心里也是沒有十足把握的。那女兒就要勸您一句了,您該有的都有了,幾乎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您上面的也只有龍椅上那位而已,您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倘若您只是因皇上忌憚您權勢的態度不滿、不服,那便說回剛剛女兒同您討論的話,女兒想進宮,愿為您、為家族盡一份綿薄之力。”
鰲拜徹底恍然大悟,心下五味雜陳,“月兒,阿瑪只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家族的榮耀阿瑪從來都不想寄托在女子身上。將來找個夫婿,即便你們過不好了,你也可以回來。就像你姐姐,阿瑪可以護養她一輩子。可若你嫁的是宮里那個人,你就再也出不來了。深宮里步步驚險,不像你想得那么容易。”
挽月嫣然一笑,果真有動人之姿,“阿瑪是滿洲第一勇士,家里的榮華富貴是您騎在馬背上拿命搏來的,女兒又懼怕什么您想進,女兒為您牽制他;您想退,女兒為您鞏固地位。橫豎咱們一家人站在一塊兒”
“好好當真是阿瑪的好女兒”鰲拜欣慰無比,將挽月從地上攙扶起,父女二人對視,“月兒,既然你有意如此,那阿瑪便替你去運作一番。
內務府在為淑寧郡主選伴讀,其實是為皇帝充實后宮。既然你同那個人在一起,若他對你好,那阿瑪此生便歇了那個心思,盼你們能日日美滿,我也會盡心輔佐君王;若他待你不好,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這把刀便可以隨時架到他的脖子上。”
挽月在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知道了鰲拜心中真實所想,走出了第一步。但她要做的還遠遠不夠。她想到了一個事兒。
“阿瑪,京城綢緞莊的事兒,你都知道么”
“什么事兒”
“都說咱家壟斷了,還賣得貴,老百姓手里稍微寬裕點的逢年過節也都穿不起絲綢衣服了。”
鰲拜不以為意,“都是些窮酸刁民的話,本來尋常百姓就只能穿布衣,絲綢豈是什么人都買得起的這個你有疑惑,去問宋鑫,他是我們家老家奴了,三代替我們家做事。到他這兒,已經脫了奴籍了。”
您真沒摻和”
“我哪兒有那閑功夫”
看來,鰲拜并不知情。這陣子,挽月偷偷去查了宋鑫的住處,不但在海淀那邊有大園子,出手還特別闊綽。這不尋常
挽月將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同鰲拜說了,果然鰲拜聽罷也大驚,氣憤地一拳捶在椅背上,咬牙切齒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宋鑫這個狗東西,錢都讓他中飽私囊了,壟斷絲織生意又哄抬高價的黑鍋倒是叫老夫給背了我去宰了他”
挽月知道自己父親是個急性子,于是便開口勸道“您先稍安勿躁,切勿打草驚蛇。女兒替您料理這個事兒”
“噢這么大的事情,你真能料理得了”鰲拜還是有些不信的,雖說剛才聽了她那番話,已然刮目相看,但畢竟缺乏實戰經驗。
挽月抿嘴一笑,“您不是說宮里兇險么我也當經經事了,就當練練手。”
轉眼九月,滿庭院的丹桂飄香四溢,馥郁得讓人心醉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