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望著他們倆的背影,有三分無奈,想起他們剛剛故意打趣的事情,嘴角卻也抑制不住地上揚。
那二人匆匆向乾清宮外走去,曹寅一邊拍著容若的胳膊,一邊催促,“快去儲秀宮瞧瞧去”
挽月是在回宮后的頭一日,從內務府派來的人口中,得知了自己要去乾清宮做代詔女官的消息。
天子近身女官,乾清宮可設一人;先帝順治身邊曾有一位代詔女官,能為天子擬詔書、同閱奏折,很受器重。
什么親信他是想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她吧挽月自嘲輕笑,想不到她倒要和曹寅、容若他們成為共事的人了。一想,自己還有挺多東西要搬到乾清宮去。因著品階高,她在乾清宮有一處獨立居住的耳房做寢室。
女官對應的服侍、頭飾、吃穿用度都有定例,她換上了內務府提前備好的薔薇色偏襟棉袍旗裝,外面是件淡杏黃色福紋坎肩。一字頭上簪的是兩朵海棠堆紗宮花,不能戴鳳簪、牡丹、點翠之類的首飾,她別了一對金鑲瓔珞蜻蜓釵,另一邊是菊紋銀簪下面綴著細細的一排流蘇。
沒有了玉屏這樣可供驅使的婢女,往后飲食起居的事情大多得自己做了。挽月挽起袖子,在銅盆里浸了浸手,自言自語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哪”
“阿月”
“小碗子”
是曹寅和納蘭容若的聲音。
挽月走出門去,只見院子里還有幾個小太監和宮女。容若一邊吩咐“你們幾個快幫挽月姑娘把東西搬到乾清宮,留神些莫要磕壞了。”
說些一行人魚貫而入。
容若今兒穿了一身寶藍色彈墨直綴常服,笑意盈盈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溫潤如玉。曹寅則穿著御前侍衛服,今日他是當值的。
“往后你要有什么事情,跟我們倆說就行了。不必什么都親力親為。”
挽月的眉眼彎彎,心下欣慰熨帖,“我又不是沒有手,自己做不來。”
曹寅拍著胸脯挺直了腰桿笑道“我可開春就要隨阿瑪南下了,你再不使喚我,可就沒得機會了還有這個人”說著
,他重重拍了拍容若的肩,“銀子多,又愛幫女孩子,跟他更不用客氣”
容若難得與曹寅達成共識,溫和頷首,是啊你那么率性恣意的一個人,在家里有人護著,宮里規矩多,尤其在乾清宮說話做事更要當心。我們知道你要來后,都有幾分擔憂。不過沒事,出門在外,有朋友,我們護著1616”
“雖然我也就是個御前侍衛,官兒不大。”
挽月微紅的臉頰洋溢笑意,她望向天井上方雪后初霽的晴空,一團團云像無垠草原上放逐的羊群。
能相識一場,也挺好。
容若不無遺憾,“只可惜了,在宮中,沒辦法設宴給你接風。不然我一定帶上我家中好酒。”
曹寅擠兌道“就你能耐少廢話吧,快幫小碗子搬東西。”
儲秀宮上下都在偷偷摸摸探著看,皇上身邊的兩大御前侍衛,親自帶人幫瓜爾佳氏把東西搬到乾清宮去。本還有閑話想講的,此時也沒了聲音。
冬日,四下里皆是干干的木頭味道。乾清宮里,今兒格外有生氣。就連平日里見到皇上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人,也有一種抑制不住的興奮。
都聽說來了一位貌美的女子,還是鰲拜大人的女兒,身份尊貴,見到人都笑呵呵的,一點架子都沒有,也沒有宮中其他女官那般嚴肅刻板。
曹寅風塵仆仆,從外頭進來勤懋殿。今兒一下午,皇上都在里頭和索額圖等幾個領侍衛內大臣商議國事。烏泱泱的一屋子,爭論激烈,吵得很。
曹寅進來時,斜陽正濃,將一天中最后的光耀全都釋放,透過雕花窗欞照在東墻之上。躺椅上,玄燁正半躺著,拿著一卷書,聚精會神地看著。
聽見他進來的動靜,玄燁放下書卷,“一下午溜達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