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道門,進入甬道。不遠處,她看見了緩步徘徊在乾清宮后的熟悉身影,不由驚喜又詫異道“哥哥你怎么在這兒”
納穆福見到她,神態卻遠沒有她意料中的欣喜與輕松,反倒心事重重似的。“皇上微服出巡,阿瑪和索額圖兩位議政大臣主事,去了慈寧宮太皇太后那里。”
挽月想起這是去神武門的方向,一般阿瑪都會讓家里的馬車在那兒的宮門口等候,然后從后門大街繞回東堂子胡同。
納穆福走近,與她面對面擦肩站著,神情凝重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外面出事了。”
一根繃緊已久的弦在在挽月心里突然斷裂開來,發出戛然而止的啞聲。
“下游有做河工的亂民知道欽差到,突然發生暴動。”
“因何而起”
“河道衙門貪腐。”
“皇上呢”
“下落不明。”
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中轟然塌下,宛若壓倒千軍萬馬,騰起鋪天蓋地的塵土,頃刻間什么前路都看不清了。只剩耳邊嗡嗡嚶嚶的響聲,納穆福的話也縹緲起來,聽不真切。
只有最后一句驟然灌入耳中“皇上臨走前有沒有囑咐你或者給過你什么”
納穆福已近四十,這些日子以來,興許是盤算太多,整個人不復原先的圓潤體態。滿是胡須的臉上略顯滄桑。和挽月站在一起,兩個人因著年齡相差大,本就不想兄妹,現下更加不像。
挽月抬眸,打量著眼前的兄長,她記起自己
剛進府的時候,阿瑪同她介紹,她的這位兄長別看肚子大、看起來又憨厚又穩重,成日里只喜歡釣魚打獵,其實也是個能文能武的。鰲拜的兒子唯納穆福一人而已。她想,也許這位兄長從來都不是淡泊名利、甘愿享受富貴的閑人。
一家子寫不出兩筆姓。
“讓我照顧他宮中養的一只烏龜罷了。”
只是如此納穆福挑了挑眉,半信半疑,映入眼簾是燦若云霞的絕世容顏,猶豫再三,他終究還是問出了口,“皇上碰過你嗎”
挽月淡淡道“我只是皇上女官,不是妃嬪。”
納穆福也看著挽月,眉頭緊鎖起來,這些日子多少他也從宮里打聽到一些傳聞,說是皇上待乾清宮新來的代詔女官瓜爾佳氏格外關照,青睞有加。他更通過宮中安插的隱秘眼線口中得知,某天晚上,皇上從角樓一路抱著小妹進了西暖閣。
以這樣的容貌,若是稍用心機,是個男人都會心動,皇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除非她出于某種原因,沒說實話。納穆福在心中重新打量起這個自小在江南養大、今年才被尋到接進京城的妹妹,到底不是在身邊一起長大的,可信但不可全信。
“宮外很亂,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句,要多加小心。”
“多謝大哥。”挽月淡淡瞥了納穆福一眼,“小妹也叮囑大哥一句,越是世道亂,越不能慌不擇路。哥哥在宮外,凡事都聽阿瑪的,準沒錯。”切莫聰明反被聰明誤。
納穆福心下微微一驚,忽而涌上幾分忐忑。他也匆匆應了一聲,便與自己這個妹妹道別。
二人在甬道一南一北,背道而行。挽月加快了腳步,出了甬道連接處的門后,迅速從亂了的思緒中抽絲剝繭,轉而向西六宮一路小跑去。
慈寧宮外,剛剛在太皇太后跟前議政完的大臣們陸陸續續從宮中走出。挽月趕忙靠著墻而立,俯身垂首。
即便微微半低頭,她也能從走路的儀態中看出那個熟悉的步子。
鰲拜和索額圖走在最后,二人從表面上看來,還算和睦。不過大概都是做給太皇太后和其他大臣看的,僅僅維持個體面罷了。
鰲拜也很快留意到了女兒,他頗感詫異,挽月是在乾清宮當差,皇上如今不在宮里,她怎會到慈寧宮來而且看起來神色匆匆。
挽月卻未與鰲拜多言語,只按規矩頷首行禮,從鰲拜的身旁經過,便一拐彎向慈寧宮內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