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靠在紅墻的肩頭,不舍沉下似的,將一抹胭脂色涂抹在兩旁。
剛從神武門進來,還未至乾清宮,就見顧問行早早地等在宮門口,來回踱步團團轉。
玄燁甚少見顧問行如此神色匆匆,下馬后將馬韁繩交給二福子,蹙眉問道“怎么了”
“皇上您可來了,太皇太后要見您。”
皇祖母急著召見,還特地讓顧問行等候在此,玄燁不敢大意。于是忙對顧問行吩咐道“挽月陪朕出宮走走,不小心摔了,你送她回乾清宮,速速去宣太醫。”
“嗻”
馬車中的挽月察覺外頭的異常,也掀起了馬車簾子,正要走下來。
玄燁卻大步過來,到馬車跟前,“朕已經讓顧問行宣太醫,你好生歇著,千萬不要亂動逞能。朕要去慈寧宮。”
“嗯。”挽月應聲,暗中打量著顧問行同玄燁的神情,心里道宮里出事了
慈寧宮彌漫著一種令人不適的寧靜。
玄燁大步流星邁過門檻,“皇祖母”
太皇太后聞聲,定了定神,站了起來。
“怎么了”玄燁打量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的神態,皆是一般凝重嚴肅。令他不安的是,他的皇祖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此刻他竟然從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與無措。
出大事了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氣,蘇麻喇姑對所有宮女太監道“你們都下去吧”
屏退左右,屋中只剩下祖孫和蘇麻喇姑二人。
她方沉聲對玄燁說道“皇帝,你看這副屏風。”
玄燁不解用意,只得順著太皇太后的目光看過去是一扇做工精良的紫檀邊象牙雕花湖光山色彩繡立屏風,四折分別是四幅風景畫,皆為不同地方山水。不過玄燁蹙眉,尋常用作皇家貴人之物的陳設,一定會選取名山大川。而這里的山水皆不是,反倒都像是山野小趣。這倒也未嘗不可。
他再度仔細端詳,一下子看出了端倪,“這四幅山水圖的山中,皆藏著一座寺廟。內務府繡工怎會選這樣的畫只怕是意有所指。”
“你再看字。”
玄燁盯著那字,瞳孔驀地放大,“這不可能”
他猛地看向太皇太后。
“雖然哀家也和你一樣覺得匪夷所思,可這真真切切是先帝的筆跡。還有這畫中的寺廟,分明是意指先帝未死,實為出家。皇上與哀家欺騙天下人,掩蓋這一樁事。愛新覺羅家的皇帝出了一個和尚,這絕不能讓天下人知道,尤其是你還未親政。”
玄燁的拳頭握緊,骨節捏得發出咯吱聲響,他一字一頓道“赫世享”
“你不必叫了,這屏風不是內務府送來的,是十二衙門的司設房。”
“是吳良輔。”玄燁冷冷地從牙縫中擠出這二個字。他退出了慈寧宮,“速叫葉克蘇來”
粉紫色煙霞已散,天邊呈現出詭譎的深藍灰紫,變幻出可怖的怪狀,一塊塊一團團,懸在皇城的上空。明黃色的衣袍隨著快步行走而掀起衣角,他大步走過甬道、穿過道道宮門,腳下的路從來都沒有那么平順,可能想做這九五之尊,就注定不會一帆風順。
深藍的天幕猶如一只張開的大口袋,隨時要將地面萬物吞沒。玄燁站在乾清宮門口,只仰望蒼穹一眼,幾步停歇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