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感到身上一陣惡寒,腳底也沒勁。
“不是你們,是他們這跟你有什么干系你知不知道你那阿瑪、還有你那兄長,背地里到底勾結了多少朝臣結黨營私、每日琢磨著要怎么來對付朕”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唇亡齒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我的父兄皆不在,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榮華富貴,同清算了他們的人在一起同床共枕”
四個字如一把利刃毫不客氣地刺破心口。
月推開云,月光如天燈,照亮整個浩瀚蒼穹。
她望向窗外,如果他已經決意追查,那她們一家,鰲拜、納穆福、溫哲、達福一個都不會放過。也許,最不會放過的便是她。從一開始,他便知道,她是帶著目的來的,不是么
當撞破了君臣權力爭斗最殘酷的一面之后,挽月反而全都釋然了。出于貪生怕死的本能,她苦心經營,想要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看來一切還是徒勞。那些看似柔情蜜意的允諾背后,說的人無意、聽的人無心,現今攤開在眼前,是那多么地諷刺涼薄、像一個笑話什么誰情深誰清淺自始至終,那個人都沒有付出過心意。而她卻差點因感動而錯信。
她不想怪他,他是皇帝,為了收回自己的權力,而與功高蓋主的權臣斗,是帝王本能;她也不怪自己托生為鰲拜女兒。人的出身難以選擇,不可能十全十美。當她知道自己是鰲拜女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結局大概不好。但她還是愿意為了一線生機而搏一搏。搏贏了很好,輸了也不怨懟。愿賭服輸。
只是情愫無辜。
“皇上打算什么時候清剿鰲拜一黨”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一句,仿佛在陳述著一件和她并無關系的事情。
而恰恰是這種態度,反而讓玄燁感到惶恐,一種被窺探到內心的惶恐。
“什么清剿”
挽月啞然失笑,“不累嗎您從知道我的身份,撿走我的佩刀開始,不就已經對我張開網了嗎還刀是局,乞巧節是局,絲綢的事情還是局。我已經入局了,就像”她回頭看了看那瓷缸中的烏龜,“就像它一樣,早就在你的甕中,一直都在往上奮力爬著,以為自己就能翻出去,豈知天外還有天,永遠都逃不掉。”
他忽然上前一步,攥緊了她的手腕,眼神中流露出的卻是平時那股永遠淡淡溫和的從容,他淺淺地笑了笑,“它逃不掉,你也一樣。朕早就知道你對朕接近的動機并不單純,但朕不在乎,只是覺得有意思而已。”
“假的終究成不了真的。”挽月垂首,忽而覺得心里特別空,也特別悵然。“你算計了我,我也算計了你。現在攤開了,兩清了。”
兩清不了三分執拗在他的臉上劃過,假的真的不重要,她對他利不利用、欺不欺騙也不重要
他扭頭吩咐了一聲,“來人代詔女官今日不慎摔傷了腿,需要靜養。就留在西暖閣中,未經朕的應允,不準任何人進入西暖閣,也不準人出去。”
“你怕冷怕黑,西暖閣的燈徹夜不滅,也絕不會冷。”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咱倆,沒完”